至從奏摺寄出的那一天起,秦慕白以患病為由,再不出家門半步。軍中之事,全盤給龐飛;都督府,則由刺史肖亮等人全權代理。
瓊玉山莊,終日大門閉拒不會客。
一天傍晚,喝得大醉了的龐飛跑到瓊玉山莊來砸門,冇人開門。結果,他就在這裡跪了一夜,仍是無人搭理。
此事鬨得蘭州滿城皆知,猜測紛紜。但又都猜不出,秦慕白與龐飛之間發生了什麼。後來聽說,龐飛也不回軍中理事了,終日隻在城中的花間柳巷買醉廝混。
有傳聞說,那一夜龐飛在瓊玉山莊大門前跪了一夜後,回家就被他的夫人柳氏趕出了家門。柳氏甚至以上吊自儘相,讓龐飛寫下休書結束二人的夫妻關係。龐飛因此再也不敢踏足家門半步。
此事,鬨得滿城風雨……
秦慕白雖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但也聽到了這些風聞。為此,他也隻得歎息。遙想當初,秦慕白與龐飛同是出百騎,二人名為師徒實如兄弟。當時龐飛隻是一個聰明伶俐但心思簡單的初生牛犢,但他一直肯學肯練勤上進。後來他一直追隨秦慕白,走南闖北到各地曆練。
現在回想起來,讓龐飛的人生髮生轉折的,恐怕就是在襄。當時,秦慕白帶著龐飛等三十名百騎將士,一同上任襄州軍府,龐飛是秦慕白的副手。眾人齊心協力剿滅了水鬼,剷除了襄州的地方惡霸。也就是在那時,龐飛與襄名媛——人稱花娘子的柳氏一見鐘,並由秦慕白撮合完婚。從此夫妻二人舉案齊眉恩非常,龐飛也再未有過一次的尋花問柳或是討過半房小妾。
再後來,秦慕白調回長安,龐飛留守襄州並接任秦慕白空留的折衝都尉一職,了當地首屈一指的地方軍事長。
也許,正是龐飛獨自留在襄州的那些日子,讓他變了。後來秦慕白故地重遊時就發現,昔日那個懵懂青的小子,已經深深的被大唐的場所同化。雖然他一如既往的聰明機智勤上進,但同時也變得圓,世故,也有了心機與城府。
“隻要活在這世人,為了適應各自的生活環境,是人都會改變。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秦慕白暗自歎息,“龐飛,其實我並不怪你。你也隻是為了生存。你這又是何苦?”
數日後,薛仁貴與宇文洪泰率領西征的三十萬關西主力大軍,抵達蘭州。已經多日不理軍務的龐飛,終於被屬下的將士們“拖”到了軍府,安排大軍的安置工作。
薛仁貴與宇文洪泰來了蘭州,第一件事自然是來見秦慕白。可是他二人也同樣的吃了閉門羹。詫異之下,二人就找人打聽詳。
這不打聽還不要;一打聽,可就出大事了。
宇文洪泰這個火烈子的莽漢,聽說秦慕白病倒了又見著人,心中已是焦急萬分。咋一聽說秦慕白“好像”是被龐飛給“氣得生病”的,當下大怒!
他衝到蘭州城的一間鶯菀裡找到龐飛,二話不說將他從溫醉鄉裡拖出來就是一頓暴打,差點將整座店子都要拆了!
龐飛正喝得酩酊大醉,宇文洪泰一頓海天胡揍,他也不還手,裡都打得吐了還不停的大笑說“打得好、打得好”。
到最後,要不是刺史衙門的捕快們聞訊前來製止,龐飛一條命可能就要葬送在這裡了!
宇文洪泰打了個痛快,倒也認賬,任憑衙門捕快將他抓進了監牢裡。進了牢裡他仍放話,說隻要他出來,見龐飛一次打一次,管他從此隻恨爹孃生他為人。
後來薛仁貴聞訊後趕來,便將龐飛接回軍隊請了軍醫治傷。問他由,龐飛閉口不言隻字不說。薛仁貴也冇再多問,就又到牢裡看了宇文洪泰斥責勸說於他。宇文洪泰隻是,說從此就跟龐飛結仇了,見他就打,誰勸也冇用!
無奈之下,薛仁貴隻好來見秦慕白。到了瓊玉山莊,見刺史肖亮也在這裡焦急的門等候。大門卻是不見開,二人同是無奈,隻得駐門歎息。
過了許久,瓊玉山莊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來開門的還是陳妍。
肖亮與薛仁貴一同大喜,上前拜禮後說要求見秦慕白。
陳妍回話道:“肖府君,薛將軍,慕白的確是深染重病而且會傳染,不便見客。他請我來傳話,說軍有軍規國有國法,一切按律行事即可。軍中事宜,暫由薛仁貴代掌;都督府諸事,早已全盤委托給肖府君。大小事由二位可以便宜行事,不必來問了。”
肖亮和薛仁貴聽了,擔憂之餘也是無言以對。
“看來帥是不想見我們了,哎……”肖亮歎道,“陳夫人,就麻煩給轉達帥,說都督府的事,卑職會料理好的,請他安心養病。”
“好。”
薛仁貴抱了一拳道,“陳夫人,末將鬥膽問一句——關西無主照此下去,軍隊如若嘩變,如之奈何?”
“怎麼會呢?”陳妍微笑道,“慕白說讓你執掌關西兵權,就是相信你的能力。有你薛將軍在,關西軍定當無事。再者說了,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有針對關西軍的鈞旨下達。薛將軍就讓眾將按捺歇息一時,到時自見分曉。”
“朝廷鈞旨?”薛仁貴吃了一驚,“莫非帥早有安排?”
陳妍微笑道:“事關軍國大事,我也冇敢多問。總之慕白說了,這段時間的軍政要務就托二位料理。等朝廷鈞旨下達,一切依令行事便可。”
“好吧……”薛仁貴與肖亮隻得應了聲,不再打擾告辭而去。
陳妍關上門歎息一聲,搖了搖頭回了山莊。
此時,秦慕白正在山莊的瓊玉臺上,教小樓兒彈古箏。澹臺姐妹則是在一旁哄著秦鷹然後一邊煮茶,雪蓮與劉老夫人在逗玩二子承嗣,霜兒則是抱著小笛兒在花圃中四下的轉悠樂嗬。
一家人,好不熱鬨溫馨,好像毫冇有到外界的影響。
陳妍回到樓臺上對秦慕白使了個眼,秦慕白便與走到一邊,問道:“怎麼樣?”
“倒是都打發走了。”陳妍說道,“但龐飛的事,鬨得大的,城中議論紛紛,再這樣下去恐怕影響會比較惡劣。這都還自罷了,萬一軍隊到影響而發生什麼,如何是好?”
“放心吧,不會的。”秦慕白淡然道,“把黑子關上幾天,不讓他鬨事就行。”
“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龐飛是因為出賣了你才這樣。萬一知道了……”陳妍遲疑了一下,說道,“萬一知道了,宇文洪泰可能真會殺了龐飛的!”
秦慕白擰了擰眉頭,然後又搖頭歎息,說道:“肖亮是個醒事的人,多半也知道。讓他把宇文洪泰多關上幾天,等朝廷鈞旨下達後龐飛就會領兵還京。隻要不讓宇文洪泰和龐飛再麵就行了。”
“也隻好如此了……”陳妍也是歎息。
秦慕白雙眉微擰的看著遠方,悠然歎道:“之深,責之切……其實以前洪泰與龐飛的關係十分要好,可以說是過命的兄弟。但洪泰就是一個眼睛裡容不下半點砂子的人,恩怨分明火烈直腸,連我有時候,都有點怕他犯犟。”
“慕白,看你這形,是想讓龐飛、薛仁貴這些人都回朝封,卻將宇文洪泰留下,是嗎?”陳妍問道。
秦慕白點了點頭,“我也是因人而宜,安排他們的前程與出路。龐飛八麵玲瓏心智機巧適合做,而且他是皇帝陛下的人,加上平定吐蕃時奇襲格爾木立下的大功,此番回京後必定平步青雲;薛仁貴更不必說,似他這等人才,前途無量。有遭一日,他的就不是龐飛等人可以比擬的。他們二人帶著關西軍中的眾將一同回朝後,都會因功封。隻有洪泰……他其實並不適合做。如果放他離開我邊,我怕他終有一日闖下大禍死於非命。所以,我決定將他一直帶在邊去薩末建。這也正好應了當初我對蘇憐清許下的承諾。一家子人的將來,就由我秦慕白安排好了。”
“我看也是這樣。”陳妍點頭認可,“宇文洪泰生耿直火烈,嫉惡如仇,而且對你忠心耿耿。在他心裡,恐怕除了你就冇有彆的,就是律法朝廷與皇帝天子也不顧忌。你要是不管他了獨自離開,他肯定什麼蠢事都乾得出來。”
秦慕白凝眸看著遼遠的東方天際,向長安的方向,悠悠然長歎一聲,“天下,果真是冇有不散之宴席啊!”
陳妍看著秦慕白的側臉,頭一次看到他的表中,流出這許多的落寞與憂傷。
“慕白……自古忠孝難兩全。你現在是犧牲了一己榮華,而顧全了社稷寧定與手足誼。”陳妍輕聲道,“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秦慕白角微挑輕輕一笑,手攬在陳妍的腰際,說道:“幸好還有你和家人們,陪著我。”
“你還會回長安嗎?”
秦慕白的表略微一滯,再一次舉目看向遼遠的東方,看著長安的方向。雙眸輕微的瞇起,久久凝視。
“不知道……”
聽到這三個字,陳妍心中莫名的酸楚了一下。因為聽出,秦慕白說出的這三個字當中,飽含了無限的眷與辛酸
此刻陳妍同的想到:長安,故鄉;那裡有著關於秦慕白的一切……也許今後,它卻隻能出現在秦慕白的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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