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侍一齊唱道:“大王駕到!”
項龍不敢看,只能在腦海幻想對方模樣。
一把和悅耳、斯文平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道:“衆卿平!”
衆人齊呼道:“謝大王!”
項龍隨衆人起立,擡頭一看,剛好與莊襄王打量他的眼直接。
曾在邯鄲作質子的秦王,年約四十,材高瘦,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態。皮白皙如子,臉容蒼白,卻有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種有良好出,大族世家子弟的氣質,只可惜雙目神不足,否則更是氣概不凡。
頭頂冕旒,外黑紅,蓋在頭頂是一塊長方形的冕板,使他擁有帝王之姿。上當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黃紋,襯金邊,莊嚴肅穆。看到項龍遠勝一般人的形神采,莊襄王的龍目亮起來,脣角出一溫文爾雅的笑意,聲道:“能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龍你沒有令寡人失。”
項龍想不到莊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語氣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莊襄王目落到烏應元上,溫和地道:“得婿如此,烏先生尚有何求,烏家異日定能因龍大門楣,可以預期。”
烏應元大喜謝恩。楊泉君和王齕換個眼,互看出對方心中不滿。
莊襄王目掃過衆人,淡淡地道:“衆卿席!”
磐聲再響。另十八名衛士由步出,先前的衛士九人一組,移到客席後持戈守立。衆人紛紛來到席旁立定,待莊襄王坐下,侍衛卓立其後,秀麗夫人和朱姬兩對母子亦席地坐下,方敢席。
右邊兩席,上首坐的是呂不韋和項龍,接著是蒙騖和烏應元;另一邊則由楊泉君和王齕各據一席,涇渭分明。項龍故意不看朱姬和小盤,以免莊襄王或其它人發覺他和“母子”二人的特別關係,這寧教人知,莫教人見。宮穿花蝴蝶般穿席間,爲各人添酒和奉上佳餚。
莊襄王道:“姬後和政王兒均安返咸,寡人再無憾事,讓我們喝一杯!”
衆人舉酒祝賀,不過秀麗夫人、楊泉君和王齕等的臉當然不太自在。
莊襄王的眼落到朱姬和小盤,眼神更溫了,以他那充滿的好聽聲音道:“政王兒,龍有大恩於你,還不敬項先生一杯!”
項龍不由爲他的風采傾倒,深功非靠僥倖。莊襄王能於落魄時被呂不韋看中是“奇貨可居”,後來又打最被當時昭襄王寵的華夫人,納其爲子,最後突圍而出,爲王位繼承者,自有其攝人的特和採。否則縱使呂不韋花再多的錢,只是枉費工夫。
小盤聞言起立,來到項龍席前,到此刻兩人始有機會眼神接。小盤一對眼睛立時紅起來,出深刻的,幸好一閃即沒。
當下自有侍捧來酒壺酒杯。項龍起,恭敬俯,舉手過頭,接過小盤遞來的酒,一飲而盡。小盤的更壯,神冷靜,當項龍想到他日後統一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一。兩人分別回到席位,項龍忍不住再小盤一眼,發覺朱姬正含笑看他,秀眸盡是溫之,嚇得忙垂下目。
莊襄王逐一和衆人閒聊兩句,眼再落到項龍上,從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鄲,滅掉趙國,把趙穆生擒回來,龍認爲須多軍馬?”
朱姬和小盤的眼睛同時亮起來。楊泉君和王齕出注意的神,看他有什麼話說。
呂不韋哈哈一笑道:“龍放膽直言,舒陳己見!”
項龍微微一笑道:“以現在的形勢論,攻陷邯鄲二十萬人即可,但要滅趙,就算舉大秦全國之力,仍未可辦到。”
衆人齊愕然。
楊泉君冷笑道:“項兵衛對兵家爭戰之事,時日仍短,故有此無知之言,王大將軍可否向兵衛解說一二,以免他見解錯誤仍不自覺。”
他始終堅持稱他作兵衛,正是要提醒別人,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將,更表明視他爲外人。莊襄王和呂不韋先是對項龍之言出不愉之,旋又深思起來。朱姬則是角含春,對項龍滿懷信心。烏應元則向項龍猛打眼,希他慎言。蒙驁雙目亮起來,顯是會到項龍說話中的含意。項龍從容不迫地看著王齕,虎目芒閃閃。
王齕給他看得有點心寒,謹慎起來,道:“臣子想請項先生先解釋一下爲何有此立論。”
此話一出,莊襄王、呂不韋、烏應元和楊泉君四個不通軍事的人,立知項龍非是胡誨一通,否則王齕不會如此有所保留。
項龍淡然一笑道:“長平一役後,趙國確是遭到致命之傷,不但影響軍心士氣,亦深打擊王公大臣對國家的信心,不過正是由於這種心態,形上下拚死抗敵之心,燕人的大敗正是明證,臣下提出能以二十萬人攻陷邯鄲,是趁我們烏家剛撤離趙國,牧場所有牲畜均被毒斃,使趙人在這方面的補給難繼,兼之士氣大損,而有此把握。且此戰必須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頗分別被匈奴和燕人纏困,無暇分,故城破則退,不宜久留。”
再沉聲說道:“若只爲破城,十萬人可以辦到,但若要速戰速決,全師而退,非二十萬人不可。”
王齕呆了半晌,嘆道:“項先生的話不無道理。”
項龍不住對他好大增,由於對方不會睜眼說謊話。
蒙驁沉聲說道:“末將完全同意龍之言。”
楊泉君氣得臉陣紅陣白,與秀麗夫人換個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一陣笑,眼一送,向莊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沒推薦錯人吧!大將軍和蒙將軍似還是首次對同一件事點頭同意呢!”
這麼一說,王齕和蒙驁尷尬起來。小盤凝項龍,涌起崇慕和依的緒。
莊襄王先瞥呂不韋一眼,又問道:“龍的舉我全國之力,仍未能滅趙,又怎樣解釋呢?”
最張的是烏應元,假設項龍在此項上不能說服秦王,剛佔得的一點優勢,將盡付東流。
項龍陳辭說道:“戰爭之要,雖說以國力爲本,軍力爲,但外和報卻是同樣重要,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楊泉君道:“這兩方面的事,我大秦從沒有疏忽過,先王以張儀爲相,正是從外手,碎六國合縱之策,至於報方面,我們不時有探子到各國偵察,從沒鬆懈下來。”
項龍愈來愈看不起這秦朝元老,不客氣地問道:“請問君上,假設我們傾全力揮軍攻趙,各國會有何反應?”
楊泉君登時語塞,因爲若沒有確實報的支持,如何可答這假設的問題。呂不韋在幾下拍拍項龍的大,表示很高興他挫折楊泉君的鋒頭。
王齕終是和楊泉君共乘一船,出言說道:“此事確不可輕舉妄,齊楚兩國暫且不說,但三晉脣亡齒寒,必會齊起反抗,三國任何一國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萬之師,聯合起來,則是另一回事。”
如此說,雖似爲楊泉君緩頰,也等若肯定項龍的說法。
項龍不讓衆人有息之機,侃侃而言道:“趙國若攻擊,各國絕不會坐視,縱使開始時抱有隔山觀虎鬥的檢便宜心態,但只要趙人閉關穩守,再派人截斷我軍的補給路線,其它各國遲早必派軍應援,那時我們四面敵,勢殊不樂觀。”
莊襄王拍案道:“好一句‘隔山觀虎鬥’,這麼采的語句,寡人還是初次聽到。”
項龍暗忖難道這句話仍未在這時代被引用?謝過莊襄王讚賞後續道:“況且魏國信陵君仍在,足可影響各國,再來另一次合縱,我們險矣。”
衆人均默然無語,八年前魏國信陵君聯同各國軍隊,在邯鄲城下大破秦軍,各人自是記憶猶新,仍有餘悸。
莊襄王嘆道:“如此說來,難道任由趙穆這賊逍遙自在嗎?”
只憑這句話,當知莊襄王沒有統一天下的大志,否則這句話應是“如何纔可平六國。”
項龍肅容地道:“若只是要把趙穆擒來,大王則不必費一兵半卒,只須由臣下去辦。”
衆人同時愕然。
莊襄王神一振問道:“可有虛言?”
項龍道:“絕無半字虛語,臣下只須半年的時間去搜集報,便可行,把趙穆生蹦活跳帶到大王座之前,任憑置,不過此事最要保,否則臣下恐難活命回來。”
莊襄王拍案道:“誰敢泄出此事,立殺無赦!”
同一時間呂不韋在項龍耳旁嘆道:“怎可說出來?”
項龍知他擔心自己會被楊泉君陷害,探手幾下,在他大上寫了個“假”字,呂不韋登時會意,讚許地看他一眼。楊泉君垂下頭去,免給人看破他的喜。
朱姬笑起來,向莊襄王撒道:“生蹦活跳的趙穆,龍用語真是有趣,剛纔人家的提議,大王還要猶豫嗎?”
衆人一聽,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莊襄王哈哈一笑道:“與龍一席話,令寡人痛快極矣,若能把趙穆生擒回來,以泄寡人心頭之恨,定然重重有賞,由今天起,龍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專責教導政兒劍兵法。”
呂不韋大喜,忙向項龍舉杯祝賀。要知太子乃王位繼承人,若能爲他的師傅,異日太子登基,自可發揮直接的影響力量,所以這位實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熱。
楊泉君由席中走出來,跪伏地上,聲道:“大王尚請三思,我大秦立國數百年,以武聞名,能當太子兵法劍太傅者,均乃國最佳兵劍大家,從沒有外人擔任此職,況且項兵衛一無軍功,二來不知劍是否名實相符,不若待項兵衛擒趙穆回來後,大王再作定奪。”
他這番話合乎理,可見此人仍有點小聰明,可是莊襄王哪聽得耳,不悅地道:“寡人怎會看錯人,這事就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齕忍不住走出來跪陳道:“大王務要三思,否則恐人心難服。”
大將軍一開腔,等若秦國軍方齊聲反對,莊襄王雖心中大怒,不得不猶豫起來。
項龍見狀跪稟道:“左丞相和大將軍之言不無道理,大王請收回命,先看臣下能否擒回趙穆,再作決定。”
烏應元和朱姬暗可惜,朱姬更暗恨去與項龍接的機會,小盤則差點想把楊泉君痛揍一頓。
莊襄王嘆道:“衆卿請起。”
楊泉君和王齕兩人知他回心轉意,大喜回席。項龍從容回席去也,王齕見他毫不介懷,不住心生好。莊襄王尚未說話,呂不韋一聲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呂不韋正容說道:“政太子太傅一職,怎可丟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龍剛纔表現超卓,而龍在趙魏兩境,以勝多,大破賊軍,又斬囂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贅言。至於劍,只要楊泉君和大將軍請來心目中我國最有資格的劍大家,擇日前比試,立見分明。”
莊襄王大喜道:“就這麼辦,好了!讓我們喝酒作樂。”
一拍雙掌,一隊歌舞姬立時飄進殿來,載歌載舞,可是卻衝不破那張的氣氛。雙方都盤馬彎弓,準備讓對方栽個大觔斗。項龍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給捲進秦廷權力鬥爭的風暴中。這或者就是人在江湖,不由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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