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陸執從來沒有想過求婚這件事。
他們的故事終結得太早, 早到他還來不及許諾一生。
但是現在這心思一起,如同燎原之火, 越燒越旺。
他們所有好的故事幾乎都發生在A市, 前世今生,他都是在這里遇見。
他執著地追一個姑娘, 付出所有的真心。
從一個沒能送出去的可多, 到背走過整條長街。
所有的青春,全是同一個人。
他時間算得很好, 打算求婚那天,恰好下了雪, 也許也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場雪。
等到過了冬寒, 就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小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路面上只剩淺淺一層積雪,樹梢倒是堆得頗厚。
太沒有出來,天空卻意外地晴朗。
寧蓁扶著外公出來散步, 他好轉了很多,就是不認得人。
一開始還認得寧蓁, 只是不認得寧海遠他們。到了現在,連寧蓁都不認識了。
他只記得外婆。
走了一路,十句話里有八句都是在問:“子惠呢?”
寧蓁就耐心答他:“外公, 外婆買東西去了。”
“哦。”
雪層不厚,好多人都出來看這個景象,畢竟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聞。
寧海遠今天要給客戶設計終稿,所有沒有陪寧蓁過來。
寧家不放心, 于是讓唐琢跟過來。
年快十七歲了,高高的個子,一張俊秀的臉在人群中很拔尖。
但寧蓁外公到底和他無關,他也就沒有去陪老人,坐在醫院外面的亭子,著枝頭的白雪發呆。
寧蓁走到拐角,一個小孩子突然跑了過來,怕撞著外公,連忙護著老人,小孩撞在上,一言不發就跑了。
寧蓁看著手中多出的紙條。
心微妙。
難得這個年代還有這種傳話方式?
有點想笑。
寧海遠至今沒有把手機還給,這種傳話方式也正常。
打開紙條,里面只有一句話,很規整的打印出來的那種。
——醫院對面那棟樓天臺見。陸執。
醫院對面?
寧蓁皺眉,陸執就在這附近嗎?
抬頭一看,那邊的樓層約莫十來層,是新修建的一棟大樓。
再一看,唐琢正盯著自己,眼神無波無瀾,寧蓁有一尷尬。問外公:“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把外公送回病房,唐琢問:“陸執找你?”
“嗯。”寧蓁也不打算瞞他。
“你去多久?”
“不確定。”寧蓁說,“要不你先回家吧?”
唐琢抿,“我在這里等一等吧。”
“好的,那我盡快回來。”
唐琢看著往對面那棟樓走。
地上留下淺淺的印子,偶有微風吹來寒意。
孩子的笑鬧聲就在周圍,他心有幾分煩躁,恰好看到剛才撞了寧蓁的小孩,他手中拿著一包零食往醫院里走。
唐琢終于想通自己的心中的那幾分煩躁是怎麼回事!
即便是陸執傳話,也不會讓這小孩莽撞地往寧蓁上撞!
他心里一涼,冷著臉揪住小孩的領。
“誰讓你給的紙條?”
小孩嚇得一懵:“什麼?”
“你剛剛給一個姐姐的紙條,誰讓你給的?”
“一個叔叔。”
唐琢還是覺得不對勁,“長什麼樣?”
小孩哭了起來。
唐琢也不是什麼又耐心的好人,一把捂住他的,冷森森地:“再哭就掐死你!”
小孩嚇得淚珠子都不敢掉了。
“我放開,你說。那人長什麼樣?多高?”
唐琢聽完心里沉了沉。
小孩大致比劃的,怎麼聽都不像陸執。
他二話不說沿著寧蓁走的那個方向走過去。
寧蓁沒有上樓。
在一樓的轉角就停下了步子。
走了過來才知道,這棟新修的樓,電梯甚至都還沒開始投使用。
雖然這樣想會很奇怪,但是陸執不會舍得讓爬十來層去天臺,這似乎已經是潛意識里的一種理解。
住心里的驚慌,快步往外走。
然而才到大門,就聽見有人喊:“寧小姐,快走!”
寧蓁還來不及反應,一把槍已經指著:“上樓!”
抬起眼睛。
門外好幾個滿臉焦急的男人看著,手里也握了槍。他們是陸執的人,而后拿槍指著的,是另外的人。
寒風刮進來。
想了想時間點,心里一陣冰涼。
上輩子死的時候,恰好是今年的夏天。
死在陸執的懷中。
這輩子什麼都提前了,一切重大的故事線似乎都在自己圓。
陸執回陸家,陸明江死去。
而最后一個還沒發生的事。
就是秋靈的綁架,以及的死。
但是此刻卻以另一種方式在進行。
外面保護的人不敢輕舉妄,畢竟這時候誰都不敢保證自己手中的子彈更快。
寧蓁被槍指著,只能上樓。
十余層的樓梯,爬到最后有幾分氣。
那把槍抵著的后腰,好幾個男人從樓梯口匯合,不許陸執的人再往上跟。
他們說:“讓陸執一個人上來。”
寧蓁爬到頂層,冷風直呼嘯,才熱出一汗,如今又是一陣別樣的涼意。
看到了季菲。
季菲趴在欄桿上,小聲地哼歌。
手里拿了一把刀。
腳邊還有酒瓶子。
后的人命令道:“走過去。”
季菲聽見聲音回了頭,眼神迷離,看著憔悴的,似乎反應了好一會兒:“嗬,寧蓁。”
季菲似哭似笑:“你也有今天啊。”
“季菲,你還清醒嗎?”
“清醒?”季菲歪頭笑,“剛剛不清醒,但現在清醒了。”
“你們是在殺人!”
“是嗎?”季菲說,的聲音散在風中,讓人冷得刺骨,“有什麼關系呢,看看我腳下的東西。”
讓開,寧蓁才發現除了酒瓶,地上竟然還有好幾個針管。
寧蓁的心一瞬間涼了通:“你……吸毒?”
“不是啊。”季菲拿著刀靠近,“一開始不是,給你講個笑話,是林子川讓人按著我注的,后來等我上癮,就自己注了,你說可笑嗎?”
寧蓁往后退,眼里布滿不可思議。
林子川之前那麼喜歡季菲,可是現在……
季菲咯咯笑出聲:“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刺傷陸執,他們不會決裂,林子川就沒有現在的野心,他就依然迷我。你說男人狠心起來多可怕,今天哪怕我把你殺了,新聞上也只會說一個吸毒酗酒的人神志不清醒殺了人,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你既然知道這是他的謀,就不應該這樣下去。”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我倒覺得拉你陪葬也不錯。”季菲說,“陸執不是很喜歡你嗎?之前為你擋了一個酒瓶子,不知道現在擋不擋得住刀子和子彈。我那麼喜歡他,如果今天和他一起死在這里,也算是一種圓滿。”
“你瘋了!”寧蓁睜大眼。
這哪里是喜歡?真的喜歡一個人,哪怕是求而不得,也不舍得傷他一毫一厘。
季菲搐了兩下,突然笑了笑,歪著頭一刀扎過去。
寧蓁往后躲,刀子還是劃傷了手臂。
一陣疼痛,鮮往外涌。
季菲還想再上前,舉著槍的男人說:“不許了,季小姐,陸執來之前,不能死。”
季菲彎了彎,倒是沒有了,又趴回欄桿哼歌。
寧蓁不吭聲,死死按住手臂,這個地方連包一包的東西都沒有。
但心中顯然更害怕,甚至在想,陸執不來就好了。
如果注定仍然死在19歲,那至不要再讓他親眼見那個場景。
命運別再對他殘忍了。
想著都覺得難過,眼淚盈眶。
陸執很厲害,很執著,可是他也會疼的啊,他有無堅不摧的鎧甲,也有別人不得的肋。
再親眼看一次死,他會瘋的。
然而陸執比他們想象中來的快。
他著氣,眼神狠戾,爬上了天臺。
握槍的男人神一瞬間凝重張,不敢靠近他,牢記林子川的話,槍仍然指著寧蓁。
林子川說,你們的槍,指著寧蓁顯然比指著他有效。他不怕這玩意兒,但是怕一點兒傷。
二十余歲的林子川,眼神冷漠:“還有,殺人必須得由季菲來,林家要干干凈凈的。”
陸執死了,他們林家就能趁機吞了晉家,對抗陸家。
一舉數得的機會。
這個決定做得比想象中輕易。
十多年的兄弟義,但他心對陸執的畏懼居多。
陸執是天生的貴公子,不羈,卻又冷漠。
他什麼都不如他。
明明應該是同樣的份,卻跟在他后當了許多年的小弟,喜歡一個人,最后都對陸執念念不忘。
后來林子川也想通了,他哪里有多季菲呢?
只是不甘罷了,到了最后,最殘酷的人才有資格安排命運。
握槍的男人對陸執說:“陸,你過去。”
不需要他說,陸執已經走了過去。
他有二十歲的軀,二十七的靈魂,卻在此刻紅了眼眶:“寧蓁,疼嗎?”
寧蓁疼死了,但陸執也疼啊。
就努力微笑:“不疼,陸執,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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