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走出公主府，向著夔王府的馬車走去。

看見站在馬車前的兩個人，一個是皎然如玉樹臨風的夔王李舒白，而另一個，是粲然若明珠生暈的岐樂郡主。

的腳步不由得緩了一緩，在心里揣測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走過去。

走過去，打擾這兩個人之間這種氣氛，好不好呢？

含笑仰李舒白的岐樂郡主，雙頰淡淡暈紅，樹蔭下輕風徐來，掠起的一兩鬢發，在凝的雙眸邊如霧般縈繞，看起來，再人不過。

這個注定無法在世上活太久的郡主，再怎麼姣好的，也很快就要褪卻了——所以，在面前的李舒白，用了格外憐惜的目著，那一直沉郁的面容，此時也顯出一溫來。

黃梓瑕默然退后了兩步，在公主府照壁之后的涼中坐下。頭頂的石榴樹已經結出嬰兒拳頭大的果實，枝條被得太低，竟有一個掛到了的面前，抬起手輕輕握住一個，看著發了一會兒呆。

岐樂郡主，還有同昌公主，這些份高貴的子，生長在世間最繁華錦繡的地方，就像一樹灼灼的花，開了落了，卻終究無法結出果實來。

不幸的三個子，華年早逝的同昌公主，年被生父賣掉的杏兒，還有承了世間最大屈辱的滴翠。

三個子，有三個不同的父親。

從小將天下最好的一切捧到同昌公主面前的皇帝，就算遷怒殺了太醫，連坐數百人，終究救不回被九鸞釵刺死的兒。

在最艱難時將杏兒賣掉，并借此發家的錢關索，多年后終于尋得兒蹤跡，卻沒聽到自己一聲父親，就已陷囹圄。

做夢都想有個兒子，并且在兒滴翠最凄慘時將趕出家門的呂至元，寧可孤獨終老，也要守著賣兒的錢過下去。

死者也有三個人，份各不相同。若說唯一的關聯，那就是——全都是加害呂滴翠的人。

最令人費解的一個死者，是同昌公主。雖然下令責罰滴翠，但并未心讓滴翠遭此橫禍，更不是直接加害人。然而兇手卻一反前兩次嚴的布局，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致公主于死地，看起來，倒像公主才是他最恨的人似的……

想著，不知不覺已經拔下那支玉簪，在自己坐的青石板上畫了起來。

三個父親，三個兒，駙馬，張行英，孫癩子，魏喜敏，豆蔻……

有聲音在后響起，問：“在畫什麼？”

抬頭看見在面前微微俯的李舒白。熾烈日下，樹蔭微綠，籠罩在他們上，他的面容在面前不過咫尺，深潭般的目讓在瞬間覺得自己要淹沒在那種幽黑之中。

將簪子回銀簪之中，勉強避開他的目，低聲說：“剛剛看見你和岐樂郡主在說話，不敢過去打擾，所以就在這里理一理案子的頭緒。”

他看了一眼，在旁坐下，說：“岐樂是來拜祭同昌的，我們湊巧遇到。”

“郡主看來……氣不錯，最近應該還可以吧？”

“不知道，或許同昌的死會讓思及自，更加難過吧。”他說著，漫不經心地抬手拈起一枚小小的石榴在眼前端詳，轉移了話題問，“你剛剛理出什麼頭緒了？”

黃梓瑕頓了頓，才說：“我記得，公主的九鸞釵被盜的時候，王爺帶我去探病，在的床前柜子上，王爺曾經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個小瓷狗。”

“是有這麼回事。”他松開手，任憑那顆石榴在他們面前緩緩搖，“因為，我記得同昌六七歲時，曾經被一個打碎的瓷盤割破了手指。皇上因此下令說，同昌宮中不許再出現陶瓷的東西。直到下嫁了韋保衡，住公主府，邊也多是金銀，可邊居然有個小瓷狗，而且那模樣似乎就是市場上隨可見的東西——這種東西出現在富麗華的公主府中，你不覺得奇怪嗎？”

黃梓瑕默然點頭，又問：“我們是否可以拿過來看看？”

他毫不遲疑地站起：“走吧。”

棲云閣中空無一人，公主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封存，閣只剩下空著的床與鎖的柜子。

同昌公主的近宦鄧春敏領著他們進去，李舒白走到床頭的小柜邊，讓鄧春敏把屜打開。

里面放著許多零七碎八的小玩意，薔薇水、香薰球、檀木盒等等，因日常侍們經常打理，雖然東西多，卻紋不，一件件在屜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只在右邊多了一個拳頭大的空當。

剛好足以容納一只小瓷狗。

鄧春敏見他們沒找到要找的東西，便說：“也有東西被打包送到旁邊庫房了，我帶王爺去看看。”

九鸞釵離奇消失的那個庫房中，依然是門窗閉，一種外界全部被屏蔽的涼與蒙塵。

一排排架子上放著盒子和小箱子，也有被布蒙好的東西，遠遠看去，影影綽綽，就仿佛一個個奇怪的黑影蹲在架子上一般。

“這兩箱子，是公主日常用的東西，都放在這里了。”鄧春敏又拿出鑰匙開了兩個箱子，說。

黃梓瑕掀起箱蓋，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

李舒白問：“怎麼？”

輕拍了一下箱蓋，抬頭著他，問：“王爺可想到什麼了？”

李舒白看著搭在箱蓋上的手，微皺雙眉，問：“你是指，九鸞釵莫名消失那件事？”

黃梓瑕點頭，又立即查看箱子周圍，發現四周所有最下一層的箱子，都是放置在青磚地上，唯有旁邊放九鸞釵的那只空箱子，下面鋪設著些許布條，似乎是怕到震。

李舒白掃了一眼，便點頭道：“先看看里面，若沒有那只小瓷狗的話，大約就可以肯定了。”

他們相日久，不需要說其余的話，便已經知道彼此的意思。黃梓瑕將那兩口箱子的東西翻了一遍，確實沒有找到那只小瓷狗。

兩人站起走到庫房外，又回到棲云閣，看著床頭屜那個了一塊東西的地方。

“剛好容得下那只小瓷狗，不是嗎？”黃梓瑕比了一下大小。

李舒白點頭，環顧四周，說：“而要讓它消失，也很簡單……”

兩人不約而同地向窗邊走去，看向下面。

高臺之下，合歡花依然在下面怒放，一團團如同絨鋪地。

“走吧。”

順著臺階走下高臺，在棲云閣窗口的正下面，他們沿著臺基查看過去，很快便發現了小小一堆合歡樹的落花與落葉，仿佛不注意看的話，還以為是湊巧被風聚攏在了一。

黃梓瑕拿起一樹枝，撥開那堆花葉，看見下面是被人踩進草地的一堆碎瓷片。

素有潔癖的夔王李舒白站在旁邊袖手旁觀。

黃梓瑕小心翼翼地將碎瓷片挖出來，大大小小，二十八片。一一裝在手絹，放袖中。

眼看天已經到了午時，回程的車上李舒白發話：“去把子秦來，一起去綴錦樓吃飯。”

黃梓瑕趕對車夫阿遠伯說了一聲：“去周侍郎府。”

李舒白指指下面的柜子，問：“里面那兩個頭骨，還放著？”

黃梓瑕默然點頭，說：“不能還給子秦，他要是把頭骨全部復原了，可能會發現死者和王皇后長得很像。可是如果不還給王皇后，又到底該放到哪兒去呢……”

李舒白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尋麻煩。”

著頭不敢看他，點頭認錯：“是，奴婢知錯，奴婢管閑事，奴婢無事生非。那麼以王爺看來，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去郊外隨便找塊荒地，挖個坑埋了。”

“……”黃梓瑕默默地把臉轉向窗外，準備假裝自己沒聽到他說的話。

馬車的簾子隨著行走緩緩地飄，看到外面已經到了周子秦家，便跳下馬車，跑到門口呼喚門房：“俞叔，你家小爺今天在嗎？”

“楊公公啊！真是巧了，我家小爺今天都走到門口了，想了想又說怕你來了找不到他，于是轉頭又回自己院子去了。”

黃梓瑕趕說：“那就麻煩俞叔了，幫我一聲你們家小爺，就說王爺等他一起去吃飯呢。”

“哦？好的，馬上！”俞叔立即一溜煙就往里面去了。

黃梓瑕站在他家門口的貞子樹下，等了一會兒。

頭頂的花朵開得馥郁濃，千上萬的細小花朵得枝條低低的。黃梓瑕忍不住抬手想要一，卻發現最低的花朵自己也夠不著，只能站在樹下，默然凝視著。

的后有人手過來，將想而不到的那枝花折下，遞到的面前。

愕然回頭，看見王蘊手持著那枝開得正好的花朵，微笑著站在的后。他凝視著，低聲說：“剛剛在街上看到夔王的車過來了，又見你下來，就過來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