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沁瑤便跟著盧國公夫人回了書院。
回去後盧國公夫人果然宣佈書院放假,至於究竟放幾日假,暫未作準,只令衆學生先行回家,等候通知。
諸都知道書院突然放假恐怕跟昨日盧國公府之事不了干係,又見突然了康平公主和馮初月,不免都暗生猜疑。
夏芫的臉彷彿籠了一層寒霜,從早上在書院面,一直到夏家派人來接,始終未過笑臉。
劉冰玉等人知道事經過,見夏芫那副沉沉的模樣,心裡都極不爽利。
裴敏恨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了多大委屈,誰能想到這是害人不,心有不甘呢。”
劉冰玉也啐:“剛回長安時,我第一次去韋國公府,見待人接溫嫺雅,還當是多有教養的千金小姐,沒想這麼姣花般的一個人,心竟比豺狼還狠毒幾分。”
王應寧向來□□,自經歷大寺之事,便已約察覺夏芫有些不妥,其後經歷玉泉山一遭,越發對夏芫敬而遠之,眼下聽劉冰玉和裴敏大發議論,便告誡道:“你們既知道此人表裡不一,平日在書院裡更應該謹言慎行,何苦落了把柄在人眼裡。”
兩人立即噤聲。
沁瑤一口惡氣憋在心中出不來,見夏芫被陳渝淇等人簇擁著從旁走過,目不斜視,臉上毫無赧,一怒之下,惡向膽邊生,悄悄從袖中出張紙符,使了個招鬼咒。
那符無聲無息落於夏芫腳下,很快便不著痕跡地沾到鞋底。
夏芫毫無所覺,一邊聽陳渝淇等人說話獻殷勤,一邊往大門走,眼看便要走出書院。
沁瑤這邊暗中加持一番,看準機會,低念一句:“收。”
正好夏芫提邁過大門,擡腳時,符紙重又從夏芫腳底落下,枯葉般飛落塵埃裡。
裴敏等人看得清楚,好奇問:“那是什麼?”
沁瑤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給一點教訓,順便讓接下來這些時日老實一點,莫再做怪。”
因頭一回用師父教的道害人,沁瑤說話時便不像往常那般有底氣,但若不給夏芫一點瞧瞧,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沁瑤知道自己犯了青雲觀的戒條,回家後便自自覺找出道德經,預備抄上百遍,以消自業障。
抄經耗時耗神,沁瑤整日呆在家中,哪也不去,虧得王應寧等人因在家無事,常結伴到瞿府來找,沁瑤倒也不覺寂寞。
這日劉冰玉帶來消息,說是馮初月在家自縊了——當然,因被家人“發現及時”,並未死。
“當日那件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如今鬧得沸沸揚揚,連我阿爺都知道了,他歷來重馮公子,說依照馮公子的爲人,想必馮小姐也差不到哪去。如今坊間都說馮小姐分明有意攀高枝,設局陷害了夏二公子,我阿爺怎麼也不相信。見馮公子這幾日焦頭爛額,還曾到韋國公面前幫著馮小姐說過幾句話,可韋國公和德榮公主就是咬死了不鬆口,說馮小姐要進門可以,只能做妾,做妻絕無可能。馮小姐聽到這消息,便自縊了。”
劉冰玉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末了還加上自己的註解:“人要是真心尋死,怎麼都能死,馮初月擺明了是想用死做要挾,著韋國公府和夏二公子低頭呢。不怪從鄉下來的,以爲這是們原州,把韋國公府當了鄉紳之流,不曾想韋國公府自開朝起建,經歷過多大風大浪,怎會將這樣不上臺面的伎倆放在眼裡。”
王應寧靜靜聽完,微笑道:“此話差矣,別忘了當年皇上登基,韋國公一家人曾被貶謫至蜀地十一年,經此一事,韋國公府雖未撼本,卻也大傷了元氣。想當年出事時,韋國公府正值春秋鼎盛,卻因捲奪嫡之爭,被人從雲端打落。如今好不容易回長安,我若是韋國公夏弘勝,必然會小心翼翼做人,惟恐再次引起今上的忌憚。這次的事,國公爺之所以這般強勢,一則是馮家到底門楣低陋了些,馮初月又自有些不檢點之,經不起推敲。二則世人對子苛刻,對男子卻頗爲寬泛,這等事對夏二公子這樣的世家公子來說,不過一樁風流韻事,不會讓人聯想到他品行上的瑕疵,故而韋國公才這般有恃無恐。”
一席話將整樁事分析了個明白徹底,沁瑤大佩服,想到夏家作爲,雖然知道馮初月是咎由自取,仍覺心裡大不痛快,想著馮大哥這時候還不知道怎麼個煎熬法呢。
想去馮家看看,又怕被馮初月給纏磨上,加上最近藺效囑不要四走,免得夏家兄妹又生枝節,不如等哥哥回來,再跟他打聽一二。
裴敏很是憤然,“我若是馮公子,豈肯咽得下這口氣?先提劍將夏二公子殺了,再帶著妹妹回鄉,從此姓埋名,再不回長安,還做個什麼呢?”
劉冰玉一旁聽了,對調皮地一拱手道:“原來是裴俠,失敬失敬。”
裴敏鬧了個大紅臉,呸一聲道:“就你話多……”
又過兩日,沁瑤便聽王應寧說起夏芫那日從書院一回去,便在家中撞了鬼,嚇得神智不清,沒日沒夜地發高燒做噩夢,德榮公主從宮裡請了幾撥醫,全都束手無策,後來還是請了緣覺方丈去家中驅邪,這才見好轉。
聽說眼下燒是不發了,人也清醒了,卻還是進不了飲食,整日臥病在牀。
“哎,你那個法子可真見效。”劉冰玉聽見夏芫倒黴,高興得不得了。
沁瑤帶著幾分飲恨道:“可惜沒到夏荻,若能給他也狠吃一回苦頭,便是抄一年道德經我也願意的。”
“對。”裴敏用力點頭,“最好治得他缺胳膊的纔好,誰他這般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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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早朝,正逢各地員來長安述職,朝中事頗多,早朝比平日下得晚。
散朝後,韋國公夏弘勝跟幾位員低聲議論了一回朝中的調任升免,各自告辭回家。
家中近日雜事繁多,夏弘勝心不免有幾分浮躁,小兒生病,二兒子惹上麻煩,就連一向還算穩重的大兒子都被史給告了一狀,說他縱容督軍府的下屬在街市縱馬,誤傷行人。虧得大郎還算明白事理,立即親自到傷者家中代下屬賠禮道歉,回來又對那名下屬施了軍法,皇上這纔沒繼續往下追究。
雖說如今皇上對韋國公府已經前嫌盡棄,但夏弘勝只要一想到妻子的胞兄曾跟皇上爭奪皇位,仍覺頭上時刻懸著一把明刃,不知皇上哪日心裡不痛快了,頭上的刀會再次落下來。
說起來,當今天子做皇子時倒還好,但自從府中那位阿蕙的側妃死後,子便變得晴不定,後來當了皇帝,疑心病癒發加重,尤其剛登基那幾年,簡直喜怒無常,就沒幾個人能揣得他的心思。
這幾年皇上似乎倒穩定了許多,可頭些年的事給夏弘勝留下的影太重,每回面聖,他都會不自覺出一冷汗,惟恐行差踏錯,會惹來皇上突然發難,導致韋國公府的百年基業全葬送在自己手裡。
他走得極慢,一邊走一邊想近日發生的事,馮家的事是個患,不說馮初月現在有康平撐腰,便是馮伯玉,聽說他榜眼出,才名昭昭,頗得劉讚的重,前日聽妻子說,康平當日選中的駙馬人馬就是他。
難怪康平會一個勁地瞎攙和,非著二郎娶了馮初月不可。
哼,他冷笑,這對兄妹倒是會鑽營,寒門出,野心卻不小,一個搭上他韋國公府,一個竟搭上了公主,可惜康平沒有眼力和腦子也就罷了,他韋國公府卻不是能隨便攀附的,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這樣的子進門。
走了一路,不自覺出了一細汗,再行一會,便出了凌霄門,夏家的馬車停在宮牆下,一出門便能瞧見。
夏弘勝停下腳步,從袖中掏出帕子拭了拭汗。,正要上馬車,忽然後響起一個怪氣的聲音,“國公爺。”
他轉頭一看,便見眼前站著個瘦黝黑的中年男子,穿著七品服,三縷鼠須,年紀雖不算大,卻滿臉能夾死人的皺紋。
夏弘勝瞇著臉打量那人一番,忽然子一震,“是你?”
那人見夏弘勝認出他來了,扯出個皮笑不笑的表,走到夏弘勝面前,躬行禮道:“國公爺,自蜀地一別,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頓了頓,又不懷好意地一笑,繼續請安道:“二公子可好?”
夏弘勝右眼角不自覺了一下,死死盯著那人,目驟然變得森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