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天牢裡,此刻燈火晦暗,有老鼠奔跑過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什麼啃噬食的靜。怪和哭泣聲不時傳來,角落裡,永寧公主抱膝坐著,挨著沈玉容那面的柵欄,彷彿這樣會得了些生氣。
這三日,哀求過,威脅過,把自己腕間的鐲子褪下給獄卒,希他們能向王或是劉太妃傳個話。獄卒收了的鐲子,轉頭就走了,再無音訊,永寧公主氣的破口大罵。罵了半日,嗓子也啞了,累得沒了力氣。
死囚臨走之前的斷頭飯,總是分外盛。之前永寧公主一直謾罵這裡的飯食糟糕,等真到了最後一日,滿地的佳餚擺在面前,永寧公主卻像是被刺激了似的,說什麼也不肯吃一口,彷彿吃了這些,立刻就會死去。而拖延一刻,就不必面對絕的結局。
與相反的是沈玉容,這幾日,沈玉容什麼話都沒說,永寧公主的責罵他聽著,既不安永寧公主,也不想對策。今夜的斷頭飯送來時,沈玉容還有心慢慢的用,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兒瞧不見永寧公主的恐懼。
永寧公主心如死灰,王和劉太妃有心想要救,不會一直不讓人傳信給。一連三天都杳無音訊,只能說明,他們放棄了永寧公主。
明日就要刑了,永寧公主忍不住把自己報的更了些。
外面突然傳來人的腳步聲,還有獄卒的說話聲。永寧公主並沒有在意,每日都會有新的人進來,也會有死囚犯出去。刑部的牢獄從來不缺人呆。過了一會兒,獄卒的聲音消失了,那人的腳步聲還在繼續,不不慢的,在牢獄裡,格外清晰明顯,傳到永寧公主的耳中。
永寧公主忍不住注意聽起來。
那腳步聲在往和沈玉容的牢房前走來,永寧公主心中一個激靈,陡然間浮起新的希來。若是這人是劉太妃和王派來的……一定是的!他肯定是來告訴自己,王和劉太妃已經做好了準備,很快就會把救出去,教不要擔心!
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永寧公主已經迫不及待的撲到鐵柵欄面前,想要看清楚來的是什麼人。
看到了一邊乾淨的角。
人?永寧公主疑的擡起頭,藏在牢房深,黑暗中靠牆的沈玉容也擡起眼來,往這邊看了一眼。
燈火逐漸映亮了那人的臉,雪花貌,秀眉杏眼,乾淨而明豔,年輕子含笑俯視著,永寧公主愣了一刻,差點要出聲來,薛芳菲!
這裝束打扮,真是像極了當年的薛芳菲!那時候第一次見沈玉容,對沈玉容芳心暗許,得知沈玉容早已有了妻室,心中不屑,找了個由頭,在宴會上見著了薛芳菲。
雖然早就知道了薛芳菲的盛名,但永寧公主以爲,不過是一介婦人,又是從山野鄉村出來的子,父親只是個小吏,外頭傳說再盛,不過是以訛傳訛,實則不然。然而等真的看見了那明豔人的子,心中便瘋狂的涌起了不甘。
永寧公主執拗的想要得到沈玉容,除了真的很喜歡沈玉容外,不知這其中,有沒有一點是因爲,沈玉容是薛芳菲的丈夫,所以永寧公主更想要得到他。
到底是妒忌薛芳菲的。
心中一振恍惚,見面前的子緩緩蹲了下來,隔著鐵柵欄與自己相,道:“公主殿下。”
永寧公主突然看清楚了的眉眼,不是薛芳菲,是姜家的二小姐姜梨。
“姜梨?!”永寧公主怒道:“你怎麼會來?”王和劉太妃是不可能讓姜梨來傳話的,姜梨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會是來救的。
“我特意過來,只是爲了想和公主說幾句話而已。”姜梨偏頭看,這個作由做出來,格外清靈俏,好像面對的也不是已經瀕臨崩潰的公主,而像是面對一個許久沒見的朋友似的,含著微笑,溫溫的道:“公主如今住在這裡,其實還是我的功勞呢。”
永寧公主一怔:“你說什麼?”
“公主殿下和沈大人的一段,之所以公之於衆,是因爲和李大公子撕破臉。公主對李大公子不依不饒,無非是因爲李大公子害死了你的孩子。”姜梨輕輕道:“可這件事,公主真是冤枉李大公子了,你本沒有懷孕,一切不過是因爲我用了一顆假孕藥,讓你以爲自己有了子,爲了遮掩迫不及待的嫁到了李家,纔會弄到如今地步。所以說,”笑的明,“你說,這一切是不是與我有關?”
“你……”永寧公主的神從吃驚轉爲震驚,又從震驚轉爲憤怒,突然撲上前來,手要來抓姜梨的臉,姜梨後退一步,永寧公主隔著鐵柵欄,沒辦法再抓到,只能徒勞的尖道:“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沈玉容側頭看著這邊,他聽不太清姜梨究竟對永寧公主說了什麼,使得永寧公主這般憤怒,他只是盯著姜梨,死死的盯著。
“雖然孩子是假的。但你當年對薛家所做的事卻是真的。”姜梨平靜的道:“所以即便你告訴別人,也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明日一早,你還是會被押付刑場,付出你應該付出的代價。”
永寧公主著氣,就像是一頭野那樣。盯著姜梨的目,就像是要把姜梨撕碎,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永寧公主,”姜梨盯著的燕京,“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你讓我這麼做的。”
“我?”
“你說……”姜梨的聲音溫又輕,在黑暗裡,卻漸漸渲染出可怖的彩,道:“我是小吏的兒,你踩死我,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下輩子投胎,記得託生在千金之家。”
永寧公主先是疑,隨即如遭雷擊。
那一日早就模糊的話語,突然無比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之中。
“本宮和沈郎投意合,可惜偏有個你,本宮當然不能容你。若你是高門大戶兒,本宮或許還要費一番周折。可惜你爹只是個小小的縣丞,燕京多州縣,你薛家一門,不過草芥。下輩子,投胎之前記得掂量掂量,託生在千金之家。”
“記住了,便是你容絕,才學無雙,終究只是個小吏的兒,本宮碾死你——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你、你、你……”永寧公主忍不住後退一步:“你是人是鬼?你是薛芳菲?!”
“薛芳菲”三個字,終於了藏在暗的沈玉容,他慢慢的爬過來,隔著鐵柵欄看向姜梨。
姜梨沒有看他,只是看向永寧公主,突然勾脣,低聲道:“誰說不是呢?”
這般狂妄的、坦然地、勇敢的承認了。
“不可能,不可能……”永寧公主拼命搖頭,往後退去。認爲這一切都是在做夢,或許只是的幻覺。是害怕薛芳菲來複仇所以想到的這一出,或者本就是姜梨在嚇唬,爲的是給姜瑤報仇。
但怎麼可能?永寧公主心知肚明,當時薛芳菲死前,只有和兩個婆子在場。那兩個婆子早已被滅口,世上除了一人意外,再無人知道臨死前與薛芳菲的對話。姜梨說的卻是一字不差,若是嚇唬自己,這些又從何而知?
這本不可能!永寧公主跑到牢房深,像是懼怕到了極點,拒絕與姜梨對視。
姜梨看了永寧公主一眼,這個毀了前生的人,現在如此狼狽,戰戰兢兢,一句話就能令如驚弓之鳥,這樣的永寧公主,突然讓覺得索然無味,連報復都意興闌珊了。
姜梨站起,往外走,一隻手拉住了的角。
沈玉容仰頭看著,他輕聲問:“是芳菲麼?”
悉的眉眼,他的目裡,帶了些震驚,帶了些希翼,又害怕又惶恐,五味雜陳,百集。彷彿只要姜梨說一個“是”,他就有無窮無盡的話要對姜梨說似的,倘若姜梨說一個“不是”,他就有比天還要大的失和委屈。
但姜梨只是低頭,用力一扯,角從沈玉容手裡掙開來,看也不看沈玉容,往外走去。
夫妻恩,早在當年還是薛芳菲的時候,就已經斬斷了。如今了卻命債,就再無關係,不屑於看,也不屑於聽,更不屑於回答。他的懺悔也好,執迷不悟也罷,道歉或是磕頭流淚,都沒有半分興趣。
是不是薛芳菲又如何?總之和沈玉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姜梨走出了牢房,外面的雨還未停,獄卒討好的衝笑,桐兒和白雪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來了。三人往馬車走去。
待走到馬車面前時,姜梨一愣。
車伕已經換了人,出的臉是趙軻。趙軻道:“大人請二小姐去國公府。”
白雪和桐兒面面相覷,姜梨已經輕車路的上了馬車,道:“走吧。”
做完了這件事,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已經了了,按照之前和姬蘅的約定,他應該來取自己的命了。姜梨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世上沒有白白得來的好,報仇這回事,沒有姬蘅,由一人做來,想來不會像如今這樣順利。復出代價也是應該的。
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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