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側過頭看著院里略略幾點山石,種著的紅梅,呵出一團白氣,輕聲問道:“侯爺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袁紹仁道:“我就是頭一遭看見鷹揚這樣,他這人其實重義的......其實,其實我明白你們二人之間另有其他緣故,本不該一介外人多,我就是......就是......”他吭哧半天嘆了一聲說,“我就是覺得你很好,也盼著你日后過得好罷了。”他低下頭,只見香蘭一張雪白的臉已凍得微紅,清眸流盼,正與他四目相對。袁紹仁心頭微震,別開臉道:“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林家里頭個頂個都是人,瞅著鷹揚待你上心,岳母又看重你,你該好好為以后打算,至他日后娶妻如何,日后生活如何,都要謀劃謀劃......倘若實在難,讓鷹揚另置一宅你出去過也好。”
香蘭一怔,激袁紹仁這份心,屈膝行禮道:“多謝侯爺意。”起笑了笑說:“這幾年我心量比原來寬了好些,不管日子如何,多麼艱難,都學著不去煩惱,原先覺著怎麼都邁不過的坎兒,現如今也慢慢放下了。心寬天地就寬,至于日后會如何,我暫不愿再多想,原我多思多慮,千百次謀劃,也抵不過時運無常。”頓了頓又問道,“德哥兒還好麼?”
袁紹仁未料到香蘭問這個,想起小兒子亦帶出笑容說:“他?沒心肝的小家伙,能吃能睡,好得很,又長高了些。”
香蘭微笑著點點頭,看著院子里落下的雀鳥,慨道,“我倒是總盼著若是永遠像德哥兒那樣年紀多好。無憂無慮的......可總是要長大人,一輩子經風歷雨,起起伏伏。為奴為婢也好,做做宰也好,嫁做人婦也好,建功立業也罷,不管怎麼活一生,總是有無窮盡的煩惱事故。是你的劫難躲不過。人生的功課總是要修完的。侯爺實在不必為我掛心。”
袁紹仁一怔,心中泛起波瀾,拱手抱拳道:“是我錯了。忘了你有這份心。還是那句話,袁某敬你為人,日后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我必當相助。”
香蘭再次屈膝行禮,道:“侯爺,天冷風急,我先告辭了。您也保重。”袁紹仁拱拱手,二人就此別過。
香蘭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抬頭仰面,只見天晴云淡,直到丫鬟來喊,方才慢慢回了屋。閑言敘。一時陶鴻勛來了。同林錦樓在屋里說了一回話。坐了半個時辰方才告辭。
一時吳媽媽并幾個丫鬟婆子捧著一戧金五彩大盒子進來,吳媽媽對香蘭道:“老太爺那邊正家宴。老太太原說讓你也過去,太太怕大爺邊沒個心伺候的,就報你這兩日上不爽利,另外悄悄讓送來幾個菜,還有兩個是老太太賞你的菜。”
香蘭謝過,命小鵑拿賞錢,畫扇去揭捧盒的蓋,只見里面盛著兩碗菜。靈清、靈素一一端出來放在炕桌上,香蘭依舊先服侍林錦樓,先以茶漱口,再將他后的枕頭墊得再高一些。林錦樓雖在康復,可面青白,臉頰上的皆瘦沒了,尤為憔悴,香蘭默默的嘆一口氣。覺著和林錦樓的恩恩怨怨就仿佛一本爛賬,總是想趕還完解,可林林總總,皆是還了欠,欠了還,直至如今,糾糾纏纏,到底是欠是還自己竟也計算不清。也不想再計算,以前種種怨恨委屈、激溫暖也都化了一團辨不清的糊,索便隨它去,如今只想他趕好起來。
林錦樓卻仿佛有心事似的,自從陶鴻勛走了,便心不在焉的。吃了飯,難得極乖順的吃了藥,安安生生的。一時香蘭也吃了飯,命丫鬟撤去殘席,到桌前幫林錦樓料理公務,林錦樓只讓香蘭寫了幾張請帖,請素日里與他好的人來府上,把極急的幾封信件一一回復了,命香蘭由書染,便躺在床上瞪著頂賬發呆。香蘭也不驚擾他,坐在床邊看了一回書,默默料理屋中瑣事,催林錦樓又吃一回藥,服侍他洗漱,自己也趕著草草洗漱一番,末了給他傷口換藥,見比昨日又好了些,心中稍安。收拾妥當想要放下幔帳吹燈時,林錦樓攥住手腕道:“今兒晚上你就睡這兒罷。”
香蘭往床看了一眼:“這怎麼行?我睡在里頭起來不方便,我就睡外頭榻子上,大爺一喊我就能聽見。”
林錦樓道:“你睡這兒罷,聽說你昨晚上還做惡夢來著,喊了一聲我都聽見了。今兒晚上你就睡這兒,什麼妖魔邪祟的我都替你趕跑了。”見香蘭遲疑,又忍不住道,“快些,別磨蹭了。”旋即又覺著不對,聲音低了兩個調門道,“快上來睡覺罷。”
香蘭無法,只得吹熄了外面的燈,將幔帳放下來,小心翼翼的過林錦樓到床側,拉起被子躺了下去。前半夜睡得并不踏實,林錦樓夢中偶爾翻,皆會被傷口拉扯疼醒,偏又竭力忍住不出聲音。香蘭方才恍然為何早晨替林錦樓梳洗,總是到他小濡,原來皆是他疼出得冷汗浸的。默默起披了裳,取了巾回來為他拭,UU看書 www.uukanshu.com在蓮花熏香銅鼎里放了一塊安神的沉星,放在床頭。林錦樓啞著嗓子道:“你睡罷,不必管我,也沒那麼疼了。”
香蘭沒理睬,取了藥膏,在傷口上重新涂上一層,方才躺下,也不敢睡著,時刻支起耳朵聽林錦樓的靜。只聽得他安靜睡,悄悄起,將幔帳掀開一道,借著亮看去,只見林錦樓已經睡,臉顯得和了些,比他醒時瞧著年輕稚氣。香蘭看了許久,心里不知為何有一酸楚。悄悄躺下去,心想自己是太多愁善了,否則怎麼瞧見林錦樓躺在床上,痛楚纏的模樣心里就難過呢。
抱著被胡思想,迷迷糊糊中便仿佛又走林,手舉大刀往盧韶堂頭上揮去,那人便一聲不吭向前栽倒,正讓前羽箭深扎個穿心,汩汩涌出來。香蘭一個激靈,忍不住驚,口中只管道:“我并非有意殺你!”驚恐間有一只手臂攬住,在耳邊道:“不是你要殺他,他本就是罪人,死有余辜。”連說幾回,香蘭方才清醒過來,又聽林錦樓的聲音道:“你一生未做過什麼錯事,你殺人也是為了救我,這筆命債算在我上便是,與你毫無干系......”竭力忍住因扯著傷口的疼痛,渾輕輕打,忽又低下頭吻了吻香蘭的鬢發。香蘭偎在他側一不,合上雙眼,忍不住一滴淚便滾下來。(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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