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夫人又人去把下午就烤上了的羊子抬到前廳來,等耍完了炮仗,還有夜宵可吃。
等他們耍完,董太醫和許來的酒也醒了,大家圍著坐了下來,一邊吃夜宵一邊等著子時一到,滿城都是噼里啪啦的炮竹聲響。
董太醫還在與徐來和周正慨:“這連日的酒足飯飽和深夜食真是人難以拒絕啊,可長此以往于也不利,還是應當克制一點。不過好在我們也不是長期待在這里。”
說著就心安理得地手撕羊。
摘桃道:“以前還看不起我們西北,現在知道西北的好了吧。”
周正:“這可真是外焦里。”
沈奉不由轉頭看向馮婞,大約是今晚飲酒了的緣故,又或者是他試圖過自己的皮囊看他想看的人,此刻他眼里的,是原本的模樣。
他想,雍京里的年,也很熱鬧,一到子時百姓們鞭炮齊鳴,宮中、城里煙花綻放,只是以往過年時,他都是個局外人,對他來說年與平時是一樣的,他照常按部就班地生活。
從沒有像今時今日這般臨其境過。
只有小時候,很小的時候,他才盼著過年,可以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玩耍。
后來大雍,家人離散,連兄弟姐妹都所剩無幾了。
所以那些記憶中關于過年的片段,都已經變得很遙遠。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道這樣平凡的喜樂,是不是他該貪的。
馮婞亦是轉眸,忽然對上他的視線。
對視片刻,就在沈奉心口又莫名開始發燙時,來一句:“你吃不吃?不吃不要占地方,坐邊上去吧。”
沈奉:“……”
沈奉也不指能有個什麼回應,應道:“我又不是瘸,我為何不吃?”
馮婞:“那你發什麼愣,再愣就沒有了。”
沈奉這才把視線移回到羊子上,馮婞就拿匕首劃了塊下來,遞給他。
等大家第二酒足飽以后,方才陸陸續續散去。
沈奉和馮婞一道回了院子里,兩人洗漱后躺在床上。
沈奉驀然問:“你是不是很喜歡熱鬧?”
馮婞道:“過年嘛。要是這個時候都不熱鬧,還什麼時候熱鬧呢?”
沈奉道:“你要是喜歡,往后在宮里你也可以過得熱鬧些。”
馮婞嘆道:“過年當然要跟家人一起過。”
沈奉:“那總不能我年年跟你回西北。”
馮婞:“也可以你和你的家人過,我和我的家人過嘛。”
沈奉:“我還有什麼家人?”
馮婞:“你可以上永安王一起去皇陵啊。”
沈奉:“……”
沈奉道:“這哪里是過年,這是去上墳。”
馮婞:“反正過年也要上墳的嘛,你就過年和上墳一起做了。”
沈奉問:“那我呢,我不算你的家人嗎?”
馮婞道:“你我是結過婚的夫妻,也算家人。”
沈奉:“那你不應該年年同我一起過年嗎?我在你心里,究竟占據著怎樣的位置?”
他問得平靜,但又有點黯然。
馮婞呲道:“皇上突然這樣與我談心,我還有點不適應。我們有年年嗎?”
沈奉一下子被問住,不由愣了愣。
是啊,他竟想著往后與年年如是。
沈奉道:“也是,你總想著當太后,盼著我早死呢。”
馮婞:“你不也盼著我早死。”
沈奉呼吸一窒,后來著聲音道:“我再與你說一遍,以前我對你興許有那心,但后來沒有,以后也沒有!”
說著,他聲氣一,又道:“以前,我錯了,好不好?”
馮婞:“……”
沈奉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于是立馬找補:“你不要誤會,剛剛的話絕對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馮婞:“哦,我差點還以為你是在跟我道歉呢。”
沈奉:“我的確是在跟你道歉。但這麼低聲下氣地道歉不是我的本意。”
馮婞:“別人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時候,都是跪著求著要跟我道歉,我覺得你這態度沒什麼問題。”
沈奉:算了,反正也領會不到他這樣低姿態里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