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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90章 形而上之

  英國公府。

  「沒談？」

  程咬金有些不可思議：「咱們開出的條件已經足夠優越，不過是換取幾個水師職而已，他怎會不答應？」

  李勣無奈道：「至於咱們開出的條件，人家連問都沒問。」

  梁建方奇道：「他就一口咬死了不能談？」

  李勣遲疑一下，道：「那倒也不是，只不過他要的條件被我拒絕了，沒得談。」  觀看本書最新章節，盡在𝐒𝐓𝐎𝟓𝟓.𝐂𝐎𝐌

  「他要什麼條件？」

  「……他要我馬上告老致仕，我豈能同意？」

  李勣很是憤懣。

  看上去自己拒絕房俊的條件理所應當，但是涉及到各家勛貴的利益，他們又豈會理智的替他考慮？;

  無論如何，房俊將條件放在他上，都註定會使得他與貞觀勛貴之間產生一道不可彌合的裂痕，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謀。

  他倒是想要瞞著不說，可房俊既然使出這樣無賴的一招，回頭肯定將談判之細節出來……

  程咬金聞聽房俊的條件，捋著鬍子點點頭：「這混帳欺人太甚，他明知這個條件不可答允卻還要提出來，可見本不想談。」

  梁建方不解：「這世間當真有談不的事？」

  任何東西、任何事都有價錢，只有給不到的價錢，沒有不能談。

  李勣喝了口茶水，嘖嘖，語氣神略帶慨：「有些東西，當真不能以價值去衡量，更不能換。」

  他是真的沒想到房俊會拒絕，而拒絕的原因更是出乎他的預料。

  以水師之「純潔」、行心中之理想，其餘一切利益皆可視若無睹……;

  這就是所謂的「高尚」嗎？

  李勣自詡智計出眾、運籌帷幄，看似淡泊名利實則權之心極重，從來都不曾去仔細思量過「家國天下」這四個字。

  房俊那句「國家利益高於一切」早已傳遍宇，但是有幾人將其當作一個博取名的口號、又有幾人當真認同並且奉行不悖？

  房俊是這麼說，也是這麼做。

  程咬金若有所思，大抵明白了房俊的態度，沉默許，嗟嘆道：「那棒槌……的確是有點東西的。」

  梁建方一頭霧水，聽得莫名其妙：「那此事怎麼辦？」

  程咬金橫了他一眼：「人家都明確拒絕了，還能怎麼辦？你該不會當真讓英公告老致仕吧？哼哼，可別想瞎了心！」

  梁建方被懟得面紅耳赤，吭哧半天，終於還是吐心中所想：「若要英公告老致仕……也不是不行吧？咱們大家都扶著大郎走一程，英公居幕後，一切與往常也並無不同。」;

  程咬金氣笑了，不理會梁建方這個夯貨，轉頭對李勣道：「房俊小兒當真詐，卻也深諳人心，如此普通簡陋的一招離間計，居然真就有蠢貨上當。」

  梁建方怒道：「怎就蠢貨了？大郎雖然弱了一些，但計謀出眾、有錦繡，咱們大家一併拿出資源推其上位，功勳自不必說，便是陛下也要考慮咱們貞觀勛臣團結一致之心志，待到他日承襲英公之爵位，地位未必就比今日之英公低。」

  李勣嘆口氣，擺手道：「莫要爭執，此事並非我是否答允告老致仕，即便我答允了，房俊也會開出其他條件……說到底，他不會同意。」

  對於梁建方的提議，也只是心中哂笑而已。

  資源堆出來的英國公，與他這個英國公能是一回事嗎？

  又提醒道：「此事到此為止，你們回去挨家通報一下，便告一段落。至於其間種種細節，萬萬不能流出去。」;

  程咬金鄭重頷首：「英公放心，我曉得輕重。」

  軍方「兩大山脈」意合而為一的消息一旦傳到陛下耳中，陛下怕是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睛……

  *****

  「這件事做的不錯，總是要有一份堅持放在心底不容，才不會迷失方向、行差踏錯。」

  房府書房之，房玄齡聽著房俊詳細將談判細節一一敘說，滿意的頷首表示認可。

  面對房玄齡的嘉許，即便是房俊也到驕傲：「最重要是水師承載著我心中一副宏偉藍圖，不能讓那些只知蠅營狗茍、博取個人利益之輩壞了一鍋粥。」

  隨著冶鐵、造船等等技的創新、研發，以往兇險莫測的大海逐漸顯得平靜而深邃，相比於陸路更為適宜遠行、裝載量更大的海運，勢必將會為帝國最為重要的貿易方式。;

  從全世界攫取財富的同時，更能將大唐的軍事、文化向外輸出，將「儒家文化圈」的範圍擴張至更多地方。

  「盛世」之標準不僅在於自之繁榮強盛，也在於周邊無強國、邊境無戰事，這就需要在水陸兩個方面對周邊番邦、胡族持之以恆的施，滅絕其文化、削減其人口、損耗其國力。

  他要在有生之年以水師為武去奉行一系列的遠大宏圖，焉能讓旁人打布局？

  房玄齡點點頭，又嗟嘆一聲：「英公一世人傑，卻仍舊未權勢利祿之巢臼，實在可惜了。」

  房俊道：「人各有志，思想與權勢地位並不等同，有些人到達某一種地位後會覺醒神境界，離低級的權，而有些人縱使高高在上卻也不願做出毫奉獻。」

  所謂能力有多強、責任有多大。

  華夏文明的傳承之中總是承載著如此一種思想，「窮則獨善其，達則兼濟天下」，當份地位權勢達到一定之高度，便不會再去追求凡塵俗世的功名利祿，而是將人生目標趨近於「立功、立言、立德」，無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總會做出一副模樣試圖去追求人生之不朽，進而名垂青史、萬世流芳。;

  在這方面，文臣與武將之間的差別極大。

  武將刀口、以命相博，所以更為現實，努力抓眼前的一切，榮華富貴，且將這份富貴一代一代傳承下去；文臣則更多理想，更多人嚮往書中所描述的「世界大同」，也更為期待青史留名，在乎自之名……

  當然，武將也怕死、文臣也會貪，概率大小而已，不能一概而論。

  房玄齡喝口茶，正襟危坐，一副求知若之模樣：「這些事且放在一邊，慢慢籌劃便是，非能一蹴而就……上次你說到那個『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為父有些似懂非懂、似通非通，你來給我詳細說說。」

  房俊：「……」

  這老爹果然活到老、學到老，對於新知識的獵取很是積極。

  要不再給講講「歷史唯主義」？;

  或許能在大唐進化出一個政治經濟學家……

  既然老父親求知若，房俊自然不吝賜教。

  父子兩個在書房之高談闊論，當房俊言及生產資料所有制、生產中的地位與相互關係、產品分配關係等等，房玄齡雙目灼灼、神采奕奕，仿佛一個修道者窺得天機、即將羽化升仙、長生久視……

  他從未想過日常之中簡簡單單的社會關係，居然能夠深刻剖析出如此之多經驗理論，而通過這些經驗理論，又反過來可以套社會關係之中，對於治理國家有著無與倫比的輔助作用。

  傍晚時分，房俊從書房出來，乘坐馬車出城。

  *****

  平康坊一青樓之，歌舞盡興、竹暫歇，地板上殘留著狂歡過後的狼藉，柴令武與杜荷兩人披著寬大的袍，坐在臨窗的案幾前，一邊喝酒、一邊聽雨。;

  酒至酣、愁腸翻轉，兩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嘆息。

  而後對視，相顧無語。

  柴令武仰頭飲盡一杯酒，嘖嘖，神既有惱怒、又有惆悵，突兀的說了一句：「房二那廝回來了。」

  杜荷不明所以，「嗯」了一聲。

  那日房俊進城之時闔城相迎、呼聲震天，整個長安城都震了，他當然有所耳聞，卻不知柴令武此時為何提及。

  柴令武再飲一杯，扭頭著窗外雨簾，目有些迷離：「殿下說是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今晚宿於寺，不回家。」

  杜荷奇道：「那便去唄，有何不可？」

  柴令武轉回頭，面無表：「但我派人前往大慈恩寺查探，殿下傍晚時分離開，不知去向。」

  杜荷先是以為他口中「不知去向」之意乃是陵公主失蹤，剛想嘲諷兩句，繼而忽然醒悟，趕閉……;

  房二與陵公主之間早有緋聞流傳，雖然並未有人親見，但無風不起浪，且觀柴令武現在神，十有八九確有其事。

  只不過令他到意外的是，明知陵公主與房俊有染，且徹夜不歸，看上去卻並無多憤怒，連句狠話都沒有……

  當這種事習以為常，連憤怒的緒都不足以滋生，不得不說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悲哀。

  柴令武有些醉了，眼神迷離、絮絮叨叨：「我知道房二這廝就是在報復，報復當初砸在他後腦的那一下……當初為何是我去砸那一下呢？若是你去便好了，那如今被房二報復的便是你，夜不歸宿的也會是城公主。」

  杜荷：「……」

  娘咧！

  人言否？！

  他沉著臉：「我家殿下不是那種人！」;

  「呵！」

  柴令武冷笑一聲，打了個酒嗝：「或許，你只是尚未發現而已。」

  杜荷：「……」

  就這麼不盼著我好是吧？

  你自己蒙恥辱、遭人恥笑，便也希我這個好兄弟肩並肩一路同行？

  不當人子！

  惱怒一番，卻也沒有與醉酒的柴令武計較，畢竟相識相一場，對柴令武當下之境還是報以同的。

  不過……不會被這混蛋言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