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句，蘇裊面上強自維持的鎮定瞬間破裂，幾乎忍不住要上前一把揪住晏臨問個清楚，卻又在要作的前一瞬生生忍住。

哪怕晏臨說的一切都與前世一模一樣，可還是無法相信，或者說，無法理解！

晏臨將蘇裊的戒備看在眼里，滿心酸，他苦笑著緩緩開口：“我心知小姐很難相信我，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我做下惡事無數，前世直到臨死前，我才知道是我錯怪了小姐，我以為是小姐殺了嬤嬤。”

蘇裊冷笑：“什麼嬤嬤，你果真是瘋了。”

晏臨問：“小姐年時可曾在冷宮旁墻里投喂過一只小狗？”

蘇裊心中又是一驚。

這件事的確有印象，因為小時候很好奇墻里怎麼會有小狗，那小狗不會說話，任憑怎麼都不出來，只是在黑乎乎的墻里不住嗚咽著，很是可憐，后來……

“后來您告訴一個住在冷宮旁的嬤嬤，讓嬤嬤喂養那只小狗，對嗎？”

蘇裊眼中驚愕更甚，然后就看到晏臨面上出些許艱難笑意：“小姐，我便是你投喂的那只小狗。”

晏臨認真一字一頓道明原委：“那時我尚且年，被那些最卑賤也最邪惡的太監欺負，生不如死，躲在墻中不敢出來，的枯瘦如柴，躲在那里等死，是小姐救了我，讓我活了下來。”

晏臨從未看到過那個投喂他的小姐，只記得那只將食扔進墻里的小手，宛若瓷白的象牙，在下熠熠生輝。

可他卻從未想到，后來，卻是他一次次傷害過那個救他的人。

晏臨跪在地上看著蘇裊：“嬤嬤后來收養了我……再后來，嬤嬤察覺到自己有危險，便將私自留存的鴿房存檔設法藏進了小姐你的書中，你或許忘記了，曾裝瘋賣傻搶走你的書冊，然后被結你的宮人打的滿跡。”

蘇裊緩緩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晏臨。

這些都是真的，的確是小時候發生過的事。

晏臨繼續說：“嬤嬤被毒害時，一個老太監曾向路過的小姐求救，小姐還記得嗎？”

年時看到過的可怖畫面忽然浮現出來……因為太過久遠，亦或是因為太過可怕，因此被蘇裊刻意想要忘在記憶深的畫面。

那個破舊的屋子里，角不斷溢出黑跡的老嬤嬤……

下意識開口：“你就是嬤嬤求我照顧的那個孩子？”

那老嬤嬤說有個小孩，求蘇裊給個活路，可蘇裊后來去了冷宮那邊幾次，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嬤嬤口中的小孩。

那時也年歲尚小，沒過多久便忘記了，卻沒想到，自己忘記的東西，在多年后，呼嘯著砸落到頭頂。

晏臨看著，緩緩點頭：“是我。”

蘇裊只覺得滿心凌，且有種荒謬不真實的覺。

這一刻，已經意識到，晏臨竟然真的與一樣……居然有人和一樣！

看出來蘇裊已經信了，晏臨緩緩開口：“今日，我還想告訴小姐的是，前世害死小姐的毒酒，并非當時的新帝如今的大殿下所賜。”

蘇裊猝不及防聽到這句，驚得睜大眼：“什麼？”

了，然后說：“難道我前世不是被人一白綾吊死的嗎？”

晏臨無奈苦笑：“小姐不必再試探了，沒有什麼白綾，是毒酒，不是嗎？”

蘇裊看著他，沉默不語。

晏臨看著眼前鮮活的小姐，緩聲開口：“前世，陛下被太上皇支走，也并不知曉皇后當初害死了你親生母親，又要害你們兄妹兩人，這才晚了一步，以至于讓你被皇后所害。”

蘇裊心臟劇烈跳起來，晏臨也沒有等詢問，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在被毒死后謝沉硯是如何震怒發瘋，如何殺了皇后母家子侄十幾人，如何替當初背負的惡名一件件翻案，如何查清當初的事又瘋了皇后將囚至死……

蘇裊聽得整個人都有些失神。

不敢相信，可心里有個聲音卻在告訴，這都是真的！

晏臨說的都是事實，當初的確在冷宮墻中投喂過那只“小狗”，也的確見證了那個老嬤嬤之死……以及哥哥與的死亡。

這些話，他編造不出來。

也是這時，蘇裊忽然想起前世瀕死時那一直難辨虛幻與真實的懷抱……那人抱著，抖著呼喚，周縈繞著冷冽的蒼壁龍涎香，那人……是謝沉硯！

所以，不是謝沉硯給賜的毒酒，是皇后！

蘇裊整個人都驚在那里恍若失神……直到被人扶住胳膊低喚幾次，這才看到，謝沉硯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小孔雀面蒼白毫無，謝沉硯神繃，強忍著要將那些傷害過小孔雀的人盡數剮了的憤怒，將人輕擁懷中低聲安：“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裊裊什麼都不用怕，沒人能夠傷害你了。”

蘇裊怔怔抬眼。

謝沉硯眼中的心疼幾乎要化為實質，蘇裊看著他，然后低聲問出來：“謝沉硯，如果我嫁給過旁人，嫁過你兩個弟弟，臭名昭著、還曾如云州時那般欺辱與你，你……會厭我恨我嗎？”

只一句，謝沉硯便知道，晏臨所說的前世，是十十的真實。

只要想到晏臨口中所描述的一切他便已是刻骨的心疼與憤怒，更不敢去想經歷那一切的小孔雀該是怎樣的艱難與惶恐。

他將人抱進懷里，認真開口：“不會。”

皇長子一字一頓：“我只會恨自己出現的太晚，讓你吃了那麼多苦頭。”

他沒再有任何掩飾，不介意自己青時的一切被人知曉，看著蘇裊，認真告訴：“裊裊，你還不知道，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你了，很喜歡……你害怕的那份婚書便是我送的，小孔雀，我早已想要娶你為妻，又怎會厭你恨你？”

蘇裊再度驚住：“婚書？所以，那些螺鈿棋子……”

“也是我。”

謝沉硯看著眼前神怔忪的小孔雀：“無論何時，我永遠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前世不會，今生更不可能。”

不愿讓蘇裊再去想那不堪的前世，謝沉硯握住的手，然后指向地上的晏臨：“裊裊想如何置他？”

若非怕嚇到小孔雀，謝沉硯甚至想當著蘇裊的面將晏臨活剮了。

對面，晏臨滿眼苦笑沖蘇裊重重磕頭伏拜下：“二小姐救我命恩重如山，我卻瞎眼陷害小姐，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前世的所有旖念在最后得知是自己害了救命恩人的時候便盡數化作鋪天蓋地疚與痛悔。

即便如今看著眼前的千金小姐，心中依舊慕，可這份慕間卻再不敢有半分雜念，只剩虔誠。

若是可以，他愿意贖罪。

蘇裊看著跪在地上的晏臨，整個人都還沒從方才的愕然中回過神來。

謝沉硯意識到自己不該讓小孔雀決定，膽子小又心地好，真的要說什麼殺人見的話，嚇到的是。

“你不用管他了，把他給我來置，可以嗎？”謝沉硯垂眼看著懷里的蘇裊，語調和。

蘇裊毫不遲疑點頭：“好。”

晏臨被平璋帶人押了出去，包間里恢復安靜。

蘇裊緩緩抬頭，對上謝沉硯的視線，才恍然間想起方才知道的一切。

原來，前世并不是他賜毒酒……

是啊，如今想來，他不該是言而無信之人，若要殺，當初便不會說原諒，更何況，真的要殺，以他的行事風格，也不至于做出讓人強灌毒酒這種卑劣行徑。

所以，一直以來都錯怪了他……

這一刻，蘇裊想起了許多事，尤其是云州時一次次可笑卻又可怕的暗害。

生平第一次，蘇裊慶幸自己的笨拙與愚蠢。

頭頂響起謝沉硯的聲音：“裊裊，我知道這一切對你來說太過震驚，沒關系，你晚上回去可以慢慢想，只是，明日父皇賜婚……裊裊，你愿意嫁給我嗎？”

一貫云淡風輕的皇長子看著眼前的小孔雀，仿佛連呼吸都放輕了，屏息凝神等待的回答。

蘇裊定定看著他，腦中一片混。

謝沉硯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強自按捺著安：“沒關系，你晚上可以再好好考慮……明日進宮前我會先讓人見你，若是不愿，你告訴我便是，我會妥善理。”

“我愿意的。”

混的思緒中，蘇裊忽然開口。

謝沉硯瞬間愕然，怔怔看著。

對上皇長子驚詫又翻涌著驚喜的眼神，蘇裊也笑了。

此刻心中確實混，可當謝沉硯那句話問出來時，混的思緒中，答案卻是意外的清晰。

覺得，是愿意的……

皇長子了，竟是見的有些失態。

驟然回過神來，他握住蘇裊手腕跟確認：“你說你愿意？”

蘇裊點頭。

謝沉硯第一次眼角眉梢都漾出難以自控的笑意，結滾，他啞聲開口：“好。”

他說：“裊裊，今生今世，我必不再讓你任何委屈……”

這個除夕夜，回到國公府躺到床上后，蘇裊過了好久都沒能睡。

這一切對來說都太過震撼，尤其是得知謝沉硯從未想過害！

而，重生后三番兩次想殺他報仇……

想到前世今生每每相遇時他沉靜卻格外幽深的眼神，蘇裊心中緒翻涌復雜難辨。

直到外邊已經泛出天，才終于沉沉睡去，可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被嘈雜聲驚醒。

蘇裊驀然睜開眼，正奇怪吵醒的怎麼不是辭舊迎新的鞭炮聲，就見立春慌忙繞過屏風進來。

“小姐快些起，出事了……”

大年初一的能有什麼事？

蘇裊翻了個有些頭暈：“我再睡會兒。”

立春著氣說：“宮里來人了，說幾個時辰前倉被燒了，第一個發現失火去救火的人撿到沒燒干凈的天燈……上面有咱們定國公府的云紋。”

蘇裊一愣，接著便騰得坐起來……

本是熱熱鬧鬧的大年初一，國公府卻噤若寒蟬。

宮里傳話的人已經走了，定國公蘇洵即刻便要進宮去回話，蘇裊連忙讓立春給梳妝打扮，還沒收拾好，正院來人說國公爺請過去。

莫名的，蘇裊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來。

這樣大的事，不立即進宮請罪，催去做什麼？

片刻后，蘇裊帶著立春進了正廳，就看到養父母面冰沉坐在上首，蘇萱神慌正站在柳如玉邊抹眼淚。

“爹、娘。”

蘇裊走進去，國公夫婦倏地抬眼。

“裊裊……”

柳如玉站起來上前幾步拉著蘇裊的手，眼圈通紅神急切：“咱們家出了子，昨晚你姐姐也是好心替咱們祈福放了天燈……誰知那天燈居然好巧不巧的落到了倉，那倉里一大半都是布匹綢，沾火即燃……竟是幾乎燒了個干凈！”

蘇裊也驚到了。

倉給燒了個干凈……這賠償起來絕非小數目。

可賠償都不是最要的，更重要的是，在大年三十這種時候燒了倉，只這份晦氣便足以讓圣上震怒。

蘇萱這下要倒霉了……

不等蘇裊生出什麼幸災樂禍的心思，旁邊，柳如玉拉住的手一邊抹眼淚：“聽說圣上震怒，今晨都沒有去大國寺進香，派人來將你爹痛罵一頓……眼下你爹即刻便要進宮去請罪了。”

蘇裊便問：“那現在要如何是好？”

想到方才養父母急急派人……蘇裊便道：“那兒進宮去尋九公主，看九公主能不能幫忙求？”

畢竟如今還是國公府之人，若想置事外也做不到，至先擺出個姿態來。

可這時，蘇裊卻見柳如玉搖頭：“如今找誰都沒用，咱們能做的便是認罪、賠償……圣上與我們家有分，想來也不會太過苛責。”

對上蘇裊略顯狐疑的眼神，柳如玉繼續道：“裊裊，眼下是咱們家的事……你姐姐是為家人祈福才無意引出子，可夏后便要與五皇子大婚，若是在這個當口傳出燒了倉之事，即便是無意間的過錯，可大年三十鬧出火燒倉這般不吉之事，怕是會犯了皇家忌諱。”

蘇裊先前那份預再度涌出，看向柳如玉，一顆心緩緩提起。

下一瞬，就聽到柳如玉說：“裊裊，你能不能替你姐姐認下這樁過錯？咱們國公府照價賠償再負荊請罪，不會有什麼嚴苛責罰，圣上一貫寬宥，不會有什麼事的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