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霍顯行至書房,盛蘭心已經等在那兒了。
每月月初照例向趙庸匯報霍顯的行蹤,見了趙庸之后,也會來向霍顯說說趙庸又說了什麼話,有時一些表面不起眼的言語,霍顯總能揣出三兩分別的味道。
盛蘭心說罷,又道:“他今日心不在焉,倒沒多問什麼,很快便打發我走了,我離開時,東廠的人急忙忙進去,是出什麼大事了?”
各地都不太平,趙庸自然也心下難安,沒心思再搭理霍顯這頭也很正常。
霍顯搖搖頭,因為事太多了,他也不知趙庸在為哪一樁煩心,或許都有吧。他沉默須臾,思忖地翻轉著筆,說:“我在想……其實將你一直放在趙庸邊并不安全,下個月起,就不要去了吧。”
盛蘭心登時僵住背脊,似從霍顯這云淡風輕的口吻里窺見的山雨來的危險,聲音都不自覺放低了:“怎、怎麼了?”
霍顯沒說話。
盛蘭心攥了下手,說:“你見到他了是不是?是他壞了你的計劃,與他有關,是不是?”
霍顯蹙眉,就聽盛蘭心一字一頓道:“我說他,長孫連鈺。”
霍顯怔了瞬:“你怎麼知道?”
關于樓盼春沒死的猜測他告知過盛蘭心,但謝宿白的事他也是前不久才有所察覺。
可臉上沒有半分意外的神,就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樣,霍顯停頓:“你何時知道的?”
盛蘭心抿了下,“很早,在你告訴我樓將軍或許沒死時,我便猜到了。”
許是子更細膩吧,從第一次見到姬玉落時,盛蘭心便注意到上有一種悉的氣質,甚至是說話的語調和神態,都和那個人有點像,這非長久相,很難沾染這樣的習慣。
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是在霍顯提及樓盼春可能活著時,盛蘭心才有了別的懷疑,因為樓盼春是不可能養出一個這樣氣質的徒弟。
盛蘭心問:“他要做什麼?”
霍顯短促地嘆了聲氣,他往后倚,翹起一只,手里轉著的筆掉落在桌上,他也不撿了,說:“他啊……在給我出難題。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罪孽深重,欠了他們皇室什麼?”
這時,南月不及扣門,慌忙而進:“主子,軍中來信,興南王、興南王起兵北上了,宮里的轎輦到門外了。”
霍顯沒說話,他終于知道謝宿白那幅一切盡在掌握的平靜姿態是為什麼了。
霍顯匆匆地走了,庭院卻一派風平浪靜,姬玉落捧著小碟往池子里撒魚食,氣溫回暖之后,劉嬤嬤便在各個池子里添了好幾條彩錦鯉,看著生氣。
看著爭相跳躍的魚,面上一派淡然,思緒飛速整理著,聽葉琳瑯說話:
“夫人想必也知曉,我和盛姨娘皆是宮里樂娘出,都是被先帝賜下來的,可其實在出宮前,司禮監的人叮囑過我,要我盯住主君的一舉一,每月匯稟,可我怎敢做那喪心病狂之事,當即便將其拒了,但我后來才知曉,這事我不做,有別人做,那人就是盛蘭心!夫人,我有證據,盛姨娘每月初都要出府一趟,說是去玲瓏軒,實則那玲瓏軒有個后門,您要是不信妾的話,可下月這時去那兒堵上一堵,就知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姬玉落迤迤然喂著魚,轉頭瞥一眼:“你困在府里,倒是清楚玲瓏軒有個后門。”
葉琳瑯微頓,當然知道,因最開始也月月去宮里稟報,但后來漸漸地,霍顯獨寵盛蘭心,接不到霍顯,也就沒了用,那些死太監用不著,便也不讓再去了。
紅著眼說:“妾為著主君的安危,派人跟過盛姨娘,因盛姨娘得寵,我擔心主君誤會我因妒忌誣陷于,遲遲不敢聲張,直到夫人來了,我才敢終覺有人能做主了。”
姬玉落將碟子擱在一旁,問:“照你的意思,司禮監是在監視主君了?”
葉琳瑯點頭:“正是。其實宮里的樂娘有部分是要特意培訓,說是挑選去侍奉皇上或是貴人,說是侍奉,實則是監視,就連皇上邊……”
適時止住話,跪下道:“琳瑯瞞許久,自知罪孽深重,可實在不愿看主君被盛蘭心欺瞞,還請夫人料理此事。”
姬玉落搖著扇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要聲張。”
葉琳瑯瘋了才敢聲張,是以唯唯諾諾退下,但心下一想盛蘭心很快就要遭殃,不免得意起來,且若夫人置了盛蘭心,難免又惹主君猜忌,屆時心里兩大石頭都除去了,葉琳瑯終于覺得這高墻后院有了些盼頭,離開時的步子都顯出些許雀躍。
姬玉落看扭了那麼幾步,待看不到人后,手里的扇子便驀地頓住。
以趙庸用蠱毒牽制霍顯來看,用一個人監視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盛蘭心顯然心向霍顯,而這是趙庸和葉琳瑯都不知道的事。
霍顯反過來,也在算計趙庸。
原以為,趙庸和霍顯就是黑吃黑,但利益共同,虛與委蛇,說到底還是拴在一條繩上的毒狼,一個比一個活該遭天譴的那種。
可如若只是這樣,他們只要維持現在的平衡,便能相安無事,甚至謀取更大的利益,但為什麼盛蘭心要救他?
說明有朝一日,局勢會變,廠衛也有可能反目。
可盛蘭心憑何篤定這一點?明知蠱毒牽制,若是霍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趙庸反目,甚至還得以命護住趙庸,除非他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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