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腳步微頓,轉頭看了他一眼,清楚看到他面上無法掩飾的害怕和焦急。
挑眉一笑:“大皇兄這般反應,看起來像是知道我一旦去抄家,就一定會讓韓尚書死無葬之地。”
“你——”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為兒,沒資格坐皇位,可大皇兄為男兒,也沒見你做出幾件有用的事。”郁棠神閑適,“不如這樣,今晚韓尚書府由大皇兄去抄,若能查抄出韓家這些年貪贓枉法的罪證,功勞算在大皇兄頭上,你意下如何?”
晉王臉難看至極。
“我猜大皇兄不敢。”郁棠漫不經心的一笑,眼底盡是鄙夷,“沒膽子的慫貨,還敢肖想皇位?來日你就算坐上皇位,也只會把殷朝推向滅亡!”
丟下這句話,轉就走。
“等等。”晉王急聲開口,“本王帶人去查,若查不出來——”
“一定查得出來。”郁棠頭也不回地說道,“若大皇兄敢跟我一起去,功勞我們平分。”
晉王氣得臉鐵青,想跟上去,卻又擔心父皇猜忌,不由轉頭看向昭武帝,跪下求道:“父皇,九妹目無法紀,一次次僭越,簡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求父皇重重置!”
昭武帝頭越發疼得厲害。
他這個一國之君的威嚴已經掃地。
他的兒子和臣子毫無骨氣,還喜歡老虎頭上拔,惹了禍端卻又心生恐懼,沒有收拾善后的本事,沒有承擔一切后果的能力。
明明自己為不正,偏要去怒郁棠。
昭武帝想幫都幫不了。
晉王說郁棠心思昭然若揭,他的心思何嘗不是昭然若揭?他如此維護韓尚書,不就是因為韓尚書支持他?
一旦郁棠帶人去抄了家,戶部尚書被打天牢,晉王的黨羽就會被斷去一臂,若郁棠繼續發瘋下去,晉王的勢力一定會分崩離析。
他忍籌謀這麼多年,一切都會毀在郁棠手里。
昭武帝目落在晉王臉上,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
瘋吧瘋吧,徹底地瘋吧。
把晉王一黨勢力鏟除殆盡,讓朝堂大換,如此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才便于他為郁衡鋪路。
昭武帝想著,目落在韓尚書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上,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頭更疼了。
天子不像天子,臣子不像臣子,兒不像兒。
真是一團麻,荒唐頂。
郁棠走出宮門時,遇到了匆匆而來的傅太傅,兩人四目相對,一步步走近。
距離只剩下三步遠時,傅太傅率先止步,朝郁棠行了禮:“九公主殿下。”
郁棠還禮:“太傅大人。”
傅太傅站定在面前,遲疑片刻,才問了一句:“九公主對皇位勢在必得?”
“勢在必得。”郁棠態度強而堅定,“若有人阻撓,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殺所有皇族子嗣——不管是當朝皇子,還是宗室子嗣,只要阻礙我的,我都不會手。”
傅太傅垂眸,掩去眼底喟嘆:“若殿下登上皇位,能使殷朝強盛嗎?”
“皇朝的興衰不是一個人可以決定的。”郁棠語氣平靜,“我若坐上那個位子,一定重用賢臣,培養武將,將國家和百姓放在第一位。我不會跟父皇一樣輒猜忌,不會打有能之士,不會縱容佞小人,不會讓男人折辱子,不會讓殷朝輒陷戰火……當然,這些只是我想做的事,最后能不能做到,我不敢保證。”
太傅深深地看著。
他第一次從一個子的眼底看到如此野心和抱負。
數十年的圣賢書告訴他,子不該為帝,有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世俗所不容,皇族祖制所不容,律法所不容。
可殷朝當下正走向一個絕境。
只有這個子能帶來一線生機——不,他甚至不確定,到底能不能帶來生機。
太傅垂眸,他相信說的都是真心話,的抱負和野心是真的,對殷朝和百姓的態度是真的,想要殷朝強盛也是真的。
的不確定來自于東瀾攝政王。
殷朝如今的衰敗是事實,無法靠著一個子力挽狂瀾,郁棠所能利用的無非是東瀾攝政王對的,可以篤定東瀾能幫坐上那個位子,但不敢確定這種可以維持多久。
倘若給十年時間,能讓殷朝一點點死灰復燃,那就可以實現的承諾
倘若東瀾的態度只能維持三兩年,兩年之后他們改了主意,突然非要吞并殷朝,那麼就算郁棠有驚世之才,也沒辦法在殷朝國庫空虛、兵力不足且無將可用的狀態下,攔住東瀾的野心。
皇朝的衰敗不是一天兩天形的,同樣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扭轉的。
太傅心頭生出些許悲涼。
他緩緩點頭:“老臣愿意為殿下爭取一個機會,只盼著殿下遵守承諾,也盼著老天能給殿下一個實現承諾的機會。”
說完這句話,他朝郁棠拱手為禮,然后抬腳往大殿方向走去。
郁棠站在原地良久。
沒人知道此刻的心里在想些什麼。
方才在殿被激發出來的,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暴戾之氣,似乎在跟太傅幾句對話之后,一點點被平復。
轉頭著巍峨的宮廷,著宮廷里鱗次櫛比的殿宇樓閣。
突然問自己,想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江山?又想做一個什麼樣的天子?
要跟支離破碎的皇朝一起,在登基之后走向覆滅?還是殫竭慮,為這岌岌可危的皇朝找到一點生路?
郁棠垂眸,重新抬腳往宮門走去。
蒼梧正候在宮門外馬車上,他沒有跟其他使臣一起去驛館,殷朝上下也沒人敢干涉他的行。
郁棠沉默地上了馬車,沉默地坐進車廂。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
蒼梧斜倚一旁,平靜地開口:“東瀾助你登上帝位,你可愿嫁我為妻?”
“殷朝皇城跟東瀾帝都千里迢迢,就算我們了親,依舊是分隔兩地。”郁棠聲音淡淡,“你不會離開東瀾,我也不會放棄帝位,這個親又何必要結?”
即墨蒼梧抬手將拉進懷里,低頭親著的臉:“這是過河拆橋?”
“過河拆橋?”郁棠抬眸,眸一片清冷譏誚,“你不是一直說自己在彌補對我的傷害?怎麼,這會兒又想以恩人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