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葉空匆匆下了車。
奔到溫璨邊,還沒來得及扶住他的胳膊,就見他抬起手做了個製止的手勢。
那是拒絕靠近的意思。
葉空就怔怔地停住了腳步。
腦子哄哄的,隻知道直勾勾看著這個側影。
溫璨也沒吐出來什麽,大概早上隻喝了咖啡,等葉空下車的時候都吐完了,剩下的便是幹嘔。
那種生理的,不控製從胃裏翻湧上來的嘔吐。
看得出他很想停下來,但這種事是沒辦法靠想法控製的。
溫璨就幹脆在樹邊蹲了下來。
那麽高那麽拔的一個人,蹲下來卻有種自暴自棄的覺,活像一隻倒大黴卻無能為力的大型犬。
葉空站在旁邊,看著男人蒼白的側臉,垂頭喪氣的眉目,第一次喪失了無時無刻不存在於心的近乎本能的客觀審視角——連半秒都沒覺得好看,隻覺得難。
是那種心髒被揪起來,用指甲尖掐了一下,又掐一下的難。
因為溫璨很難。
隻聽他發出的聲音,就人懷疑他是不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葉空不知道自己又往前走了兩步,直到手到男人的服,才意識到自己無視了對方的拒絕,堅持握住了他的手臂——雖然以的手也握不住。
可在男人邊蹲下來,手足無措了一會兒後,生疏地拍了下他的背,多拍兩次後,手法稍微練,就變了。
落在後頸下麵的位置,再慢慢過大半個背脊。
過料到他的——的,肺腑的。
好像全每一個細胞都在拚命訴說著不適與反胃。
好一會兒後,這讓人難的嘔吐聲才終於停止。
溫璨卻沒有。
他手還撐著樹幹,頭也埋著,繃,任由葉空的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輕,半晌才發出一聲苦笑:“抱歉,讓你看到我這麽難看的樣子。”
葉空想了想:“這次道歉也是為了讓我們的升溫嗎?”
“……”溫璨有些啞然,但卻慢慢放鬆了。
葉空就起去車裏拿了一瓶水,擰開後遞給他。
溫璨漱了漱口,才慢慢把一瓶水全都喝了。
等把空瓶子餅丟進垃圾桶,他略一低頭便對上了葉空一眨不眨的視線,愣了一下,還沒出聲就聽到問:“你是不是覺得很惡心?”
近過來,抬頭盯著他,還企圖手抱住他:“你其實不是什麽覺都沒有吧——聽我問那些問題的時候,你其實很難,對不對?”
沒有抗拒那兩隻手臂。
葉空便抱住了他的腰。
溫璨垂著眼,想了片刻,才道:“或許吧,我也不太清楚,我以為我確實沒什麽覺的。”
“那你怎麽會吐?”
“可能吃壞肚子了?”
“你什麽都沒吃,所以也什麽都沒吐出來。”
“那大概就是惡心到了。”
“你自己不知道你的心嗎?”
“……”
風輕描淡寫地刮過片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
樹下車邊,兩人在人行道上對視許久。
溫璨眼眸靜而涼,葉空卻目灼灼,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在不斷撲騰到男人心底深去。
好久之後,才低下頭,更地環住溫璨的腰,腦袋也埋進他懷裏。
“沒關係,就算你自己不知道,我也會知道的。”
頓了頓,又說:“其實現在,我也已經知道一點了。”
·
葉空在車上說的話一語讖了。
溫榮果然沒有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
直播當天的晚上,熱度最高的時候,又有一段視頻被“人為”出。
和那場地震中的監控一樣,這段視頻的視角同樣出自第三人。
時間是七年前的春天,也就是池彎刀車禍去世的當天。
視頻容的發生地點顯然是在一場宴會。
在場的人不算很多,但人人都鮮亮麗,觥籌錯。
鏡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對準了溫榮。
他端著酒杯在和人聊天,氣質儒雅笑容溫和,著裝鄭重高不可攀。
而就是這樣一個從頭到腳都金閃閃寫滿麵的人,卻在接到一個電話後麵全失,幾乎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離開的。
有心人將這段拍攝不斷放大,於是觀眾看清了男人在接電話時陡然僵住的表。
隨後手機跌落,而他恍若失去知覺,在原地空心雕像般地站了一會兒,才猛地抖起來。
腳下下意識要奔跑,卻剛一邁開就跌了一跤,有人扶他卻被他無視甩開,他自己撐著地爬起來,又接連摔了兩次。
打理得一不茍的頭發了,領帶甩到肩上,寶石袖扣掉到地上被他踩過去,和擺在幾次摔跤後便沾滿了灰——而他就這樣以出生後就從未有過的狼狽樣子,魂不附般地踉踉蹌蹌跑遠了,隻留給鏡頭一個渾渾噩噩的背影。
在這段視頻之後,又是另一個被剪輯下來的窺視角。
是全黑的葬禮現場。
鬱的天空下,客人都撐著傘一個個上前送花哀悼,而墓碑前的溫榮沒有表地一一回應,仿佛一個沒有的機人,讓人簡直懷疑墓地裏的人是不是和他沒關係。
可直到客人都走,墓前變得空無一人,他才像被空了一樣塌下肩膀,慢慢轉頭在墓前靠坐下來。
他一下一下地把腦袋往碑上撞,鏡頭離得老遠也能約聽見那悶響,撞得放大的鏡頭能清晰看見墓碑上的,他都沒有停止。
可最後他還是沒一頭撞死在這裏。
但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他想活著。
他停下了自殘,從嚨裏發出沙啞得可怕的哭聲。
極度忍耐著,著,卻越發讓人到劇痛和慘烈的哭聲。
最後再也無法忍耐,那哭聲便陡然變了咆哮,近乎痛恨,近乎歇斯底裏的嘶吼。
·
兩段視頻加起來也不過一分多鍾,卻得到了空前的播放量和轉發量。
一萬、十萬、五十萬、一百萬……
一夜之後,播放量突破了一千萬,還在毫不疲地繼續猛漲。
“神”二字被牢牢焊在了溫榮的頭上。
雖然已人到中年,但年齡毫沒有影響他為的化。
在溫氏集團東大會前夕,低調了很多年的溫榮火全網,為了人們都想得到,男人們都應該為的男人。
“一家報社”咖啡店裏。
葉空將那個視頻重複看了幾十遍,放大了看,放慢了看,卻好像無論如何都看不出表演的痕跡。
對著還在不斷重播的視頻,漸漸放空了眼神,眼前又浮現出溫璨撐著樹幹不控製作嘔的背影。
越來越知道溫璨為什麽明明惡心,卻說自己沒有覺了。
想他沒有撒謊,他隻是……習慣了無視,習慣了閃避。
就像把自己空或者把對方空。
於是,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