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原本隻是十指叉彼此來去玩的手陡然被收了。
葉空沒有做聲,任由手指被另一個人的指骨得疼痛,甚至發出哢的一聲。
這一聲輕若無聲,卻讓恍然的人猛地回神,瞬間放鬆手指,低頭就要去看的手。
輕輕握了握他表示沒事,昏暗中的眼睛隻是直視著那張正在閃爍的屏幕。
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池彎刀的影像——和VR眼鏡裏創造出來的不同,這是真正留下的記錄。
視頻裏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溫璨呼吸急促,最終也緩緩抬起頭來,黑眼睛映出兩個小小的人,正是他的媽媽,池彎刀。
·
“幹嘛?這也要拍,我畫得並不好誒。”
視頻顯然是很多年前的,畫質並不清晰,卻愈發出時流逝的真實。
說話的人是溫榮。
他站在湖邊的草坪上,正像模像樣地舉著料盤,對著麵前的畫板,眼睛卻看著這邊的鏡頭,眼裏邊都是笑。
“你畫得不好?我怎麽覺得你畫得超好啊。”
掌鏡的人一邊笑一邊把鏡頭放大,特寫出男人的臉。
比現在年輕更多,英俊更多,即便有著鋒利深邃的廓,卻因為笑容和氣質而顯得溫和儒雅,挽著袖子舉著畫筆的模樣,竟真的很像個專業的畫家,或者再不濟也是國外街頭上會被人特意拍照的流浪藝人。
……
這顯然是一段普通的日常記錄。
湖邊兩個畫架,一個上麵畫著七八糟的象畫,顯然屬於毫無天賦的人,而另一個神神到最後才被人拍進鏡頭裏。
似乎本以為男人是在畫湖景,卻沒想到出現在紙上的,是舉著相機的。
雖然還有很多不足,在葉空看來更是萬千缺點無數,但……有點靈氣。
這點靈氣在於,他雖然畫功不行,但著墨卻很準,確捕捉到了畫中人最亮眼的特點——比如瀟灑肆意的四肢姿態,再比如臉上燦爛過頭也不掩傲氣的笑容,還有一雙過分明亮的眼睛。
有這幾點畫龍點睛,別的缺點和不足倒是都能勉強忽視了。
一個畫功不行的初學者能畫出這樣一幅畫,證明的不是他的天賦,而是他畫的那個人,對他來說很特殊。
攝影界常有一種說法,鏡頭最能展現攝影師的,倘若掌鏡的人著模特,那麽觀眾一定能從照片裏發現端倪——這是無可避免的,因為鏡頭就是攝影師的眼睛,而充滿意的眼神就是一種濾鏡,勢必能區別於其他人。
畫畫也是如此。
對畫畫的人來說,筆就是他們的眼睛。
若一個人,下筆必然也會充滿意。
“嘖嘖嘖,畫得也太好了,你不會是個天才吧?”
視頻裏的人在嘖嘖稱奇。
而男人一聲咳嗽:“跟你的偶像比起來怎麽樣?”
“哈哈……”一陣尷尬的幹笑。
“……你不我,你居然對我沒有一點人的濾鏡,我太失了。”
“哈哈……我已經很有濾鏡了,但濾鏡能讓蛤蟆變青蛙,卻不能讓青蛙變人啊,你又不是王子……”說完還一陣大笑,“我可真會罵人。”
“………………”
哪怕在鏡頭外也能覺到男人的無語。
但很快,他又被撲到他背上來的人給左一聲天才右一聲老公的給哄好了。
細碎的笑聲和說話聲散落在風裏,還有湖裏的藍天白雲。
一切看起來都鮮活極了。
葉空凝視屏幕,慢慢反握住了溫璨冰冷僵的手。
·
“抱歉,大概是他們放錯了片子。”
溫榮低啞抑的道歉響起。
他在看到視頻的瞬間反應極大地站起來,但驚訝隻持續了片刻,就緩緩坐下了,似乎已經接了這突然的變故,隻是再開口時已不複之前的平靜,語調怎麽聽怎麽抑。
“沒關係沒關係。”
主持人趕擺手,不如說其實很樂意看到這種錯誤發生。
誰能不衝突呢?誰又能不已經be的絕呢?
想象一下彈幕上的盛況,決心一定要為本次的采訪繼續添柴加火,便嚐試問道:“我……可以問一些關於溫夫人的問題嗎?”
昏暗中,葉空輕輕瞇了瞇眼。
溫榮似也猶豫了許久,最後才無聲點了點頭。
“像這樣的視頻,你們拍了很多嗎?”
依舊點頭。
他不出聲,攝影師便隻能將鏡頭更加集中於他的臉,好讓觀眾看清楚他的表和作。
“都是溫夫人拍的?”
“大多數,也有我拍的。”溫榮終於出聲了,嗓音沙啞語速緩慢,“我們總是會一起學興趣的東西,比如畫畫最先是要學的,攝影最開始是我在研究。”
“真的是很健康很幸福的。”主持人歎了一聲,又猶豫道,“那……溫夫人去世後,這些視頻對您來說,是否為了忌?”
“……”
鏡頭捕捉到溫榮抓扶手的手,立刻放大了。
“是。”他似乎很艱難才吐出這個字,“也不是……我,”他語調怪異,“我隻會在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才打開這些來看一看,也不敢看太久。”
“那有用嗎?看完之後會睡得比較好嗎?”
“不會。”他一聲苦笑,“但會心安,哪怕整夜失眠,也會好一些。”
主持人點了點頭,小心翼翼道:“還有類似的視頻……或者您願意給我們的視頻放出來嗎?因為觀眾都很好奇。”
溫榮又沉默了很久,最後點了點頭。
他緩緩笑了一聲:“這樣也好,我也希,能有更多人認識,這樣,被記住的時間也會更長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轉頭看向主持人,目卻越過主持人,對上了葉空轉來的視線。
這是在回應上次在咖啡店葉空的質問。
葉空在心底冷笑一聲,麵上卻做恍然大悟樣,愧疚似地對他點了點頭,同時更地握住了溫璨的手。
——今天還真是來對了。
不把這個人徹底送上熱搜,為千萬人討論的熱點,今天就不姓葉!
看著那張清高的臉,葉空又對他彎一笑。
不是想名想萬人追捧嗎?我一定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