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靜默了下來。
裴徹抿著,定定看著眼前的人,即便時隔十年,說起往事,眸底的痛苦和掙扎依舊清晰可見。
他一直以為那時的姜時愿,除了整日想著在他的別院胡作非為,想著怎麼裝傻氣得他手替把功課寫了,便再無別的心思。
原來孩子的心思可以敏到這種程度。
或許不是太敏,是他太冠冕堂皇了,仗著自己會讀幾本書懂幾個道理,便四好為人師。
萬幸,那一場火,他沒有選錯。
姜時愿見裴徹不說話,自我剖白的輕松,忽地變了一不安。
之前,在他面前,總覺得局促又膽怯。
以為這縈繞心底的畏懼,是出于對裴徹過去的嚴苛和那當眾的一手板的不滿。
裴徹嚴苛嗎?是的,嚴苛,可是每次訓斥之后,他又會無可奈何地滿足的需求,帶病堆的雪人,賒賬的草蚱蜢,破掉的琉璃盞澄泥硯……
明明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年郎,非親非故,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蹲下來教導。
明明是死死賴著裴徹,怎麼會畏懼呢?
不過是不敢正視自己。
自始至終,畏懼的都是,自己的暗,有朝一日會被悉,然后被他厭棄。
裴徹的沉默,讓姜時愿的心一點點慢慢沉了下去,就在恐慌要浮上來時,一只手了過來,刮了刮的鼻子。
“燒得好。”
裴徹道,幽深的眼眸里盛載著最和煦的笑意。
姜時愿怔怔看著他,鼻間一酸,這大概就是和蘇梨落的最大區別。
很幸運,早早地到了裴徹。
不是別人,是裴徹。
“太傅教會了我許多,再后來,遇見什麼事,我都會忍不住想,如果是太傅,太傅會怎麼做?”
不知不覺,姜時愿的嗓音里又染上了哭腔。
裴徹不知想起什麼,眉眼間浮現一愧:“不要把我想得那般出,太傅也會犯錯……”也有破不了的妄念。
裴徹手,輕輕了的頭,“太傅也不想你為像我這般無趣的人。姜時愿只是姜時愿,不用為任何人。”
溫聲細語傳來,眼眶的淚水最后還是沒忍住滾落下來。
姜時愿抬頭揚起角,側臉上他的手掌,一邊流淚一邊笑。
“太傅才不無趣。”
太傅擰著眉暴躁地手把手替寫功課的時候最有趣了。
裴徹的手掌又大又暖,那時候就知道了。
姜時愿有點喜歡當這個太傅夫人了。
做他的夫人,可以心安理得他的關懷,他的偏袒。
姜時愿闔上眼,主靠近他懷里:“裴徹,我困了。”
“嗯,睡吧。”
裴徹低頭看著主靠近的人,視線一點點地描摹著的臉,手臂一點一點地合攏,直到徹底把人圈在懷里。
……
天大亮,周景深終于將沈律初送回了文遠侯府。
五皇子府的宴會,在五皇子被皇上走之后,便一窩蜂散了。
按理,他們早就該各回各府的,但沈律初不知什麼瘋,先是在那大殿上呆站了半日,然后又跟失了魂一樣,徒步走了一宿,拉都拉不。
周景深怕出事,只好跟著沈律初走了一宿。
他就說了,不要管了,不要管了。
他真是跟著活罪!
周景深抬眼看見文遠侯府的門匾,也顧不得酸痛的,準備撤退。
“律初,你沒事吧?”周景深在大門口止住腳步,他已把人安全送回,其他的他承不起。
沈律初雙目失神,連日的失眠又加這一宿的奔波,整個人枯槁的看起來像是一塊破布,失的,遍布褶皺的,毫無生氣的破布。
沈律初不說話,低著頭邁上門前的階梯。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過去的就過去了,人要往前看,是不是?”周景深不敢多問,安了幾句,便要走。
他剛轉頭,沈律初不知怎地,腳下一,竟直接從階梯上滾了下來。
“世子爺?”
“世子爺?”
沈家的門房見狀,紛紛喊著涌上來,昨夜找不到人,在府中干等了一宿的文和郡主也跑了出來。
周景深想走也走不得。
文和郡主見著沈律初那狼狽不堪的模樣,怒不可遏:“周景深,你帶著律初一晚上去哪鬼混了?我說過多遍了,律初跟你們這些二世祖不一樣,你們別毀了他!”
周景深苦不迭:“跟我有什麼關系,是姜時愿要……”
“又是姜時愿!”不等周景深話說完,文和郡主擰著眉,厲聲道:“是不是又糾纏律初?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下作的人,沒皮沒臉天天跟在別人后。”
文和郡主喋喋不休,也許是常年以來飽文和郡主的嫌棄讓周景深早有不滿,也可能是方才那一頓不分青皂白的訓斥惹惱了周景深,周景深終于忍不住逆反了一次。
“郡主說什麼呢,姜時愿可沒纏著你兒子,人家都要嫁給裴太傅當太傅夫人了,哪有空纏著你兒子?是你寶貝兒子要死要活纏著人家。”周景深滿腹怨氣道。
“什麼?”文和郡主愣住了,這些時日,一心想著要討好瀾貴妃,想著和蘇家結親,本沒注意這一向。
“姜時愿要嫁裴太傅?這怎麼可能?不是對律初死纏爛打嗎?”文和郡主一臉的不可置信。
周景深不知為何,看著文和郡主這表,突然覺有些暗爽,哪怕是建立在好朋友的痛苦之上。
不管了,他先爽了再說!
他因為沈律初,遭的罪還嗎?
“郡主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講,小心禍從口出,裴太傅已經發話,三年前,圣上便已經為他二人指婚,人家是有婚約的,跟你兒子沒有丁點關系。”
周景深警告道,口吻與當初文和郡主把他拉到墻角警告他不要帶壞沈律初一般無二。
文和郡主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了一聲:“呵,什麼?裴太傅竟然也會當眾扯謊?三年前,圣上明明是想把姜時愿指給律初。”
“你說什麼?”一旁一直昏昏沉沉的沈律初,卻像突然注了一記強心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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