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盞上下打量他,灰暗的眼神沒有一波:“孫公公何出此言?江人的骨灰不都已經被皇上鎖起來了嗎?
皇上若真不信,怎會將如此珍重地鎖起來?
讓你接著查,不過是一時之間接不了罷了。
眼下馬上就要過年,年里年外這麼多事,你不要怕打擾他,要讓他忙起來。
讓他不停的忙,不停的忙,忙得很了,別的自然也就顧不上了。”
孫良言的眼睛瞬間亮起:“這倒是個好法子,還是掌印腦筋好使。”
“孫公公慢走不送。”徐清盞懶洋洋地抱了抱拳,又窩回到椅子里。
孫良言也不計較他的失禮,道了謝匆匆離去。
三日后,八百里加急的捷報從西北送回京城。
沈長安不僅一舉擊退胡人,并率軍攻了胡人的王庭,得胡人可汗不得不親自出城求和,請求與天朝簽訂百年休戰盟約。
為表誠意,自愿將自己最疼的七公主送到天朝和親。
消息傳開,朝野上下人心振,揚眉吐氣,百姓更是歡呼雀躍,載歌載舞,敲鑼打鼓地在大街小巷歌頌沈小侯爺的英勇戰績。
恰逢除夕,天子在承天殿大宴群臣,辭舊迎新,慶賀西北大捷。
文武百全都喜氣洋洋,皇帝和太后一黨則全程強歡笑。
太后沒能策反沈長安,送信的使者至今音訊全無。
倘若被沈長安殺了倒也還好,就怕沈長安留著那人的命回京向皇帝告發他們。
皇帝已經準了沈長安回京的請求,等沈長安安排好西北的善后事宜,最遲兩三個月,就會帶著胡人的議和員一同回京。
所以,他們要想確保萬無一失,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沈長安。
可沈長安那樣的人,豈是想殺就能殺死的?
萬一派去的殺手也被他擒獲,只會讓局勢更加不利。
這樣的形下,太后哪里還能吃得下飯?
面對著滿桌子味佳肴,連筷子都不想一下。
祁讓也不筷,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文武百,不拘誰敬的酒,他統統來者不拒。
往年宮中設宴,他從不曾這樣。
大家都說他今年是因為西北大捷心里高興,只有孫良言和徐清盞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宴席將近三更才散,回到乾清宮,剛好子時。
孫良言端了一碗餃子給祁讓吃。
餃子與子諧音,是替,子是子時,象征著新年舊年的替。
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只有送走舊年,才能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
祁讓喝了太多酒,靠坐在床頭,醉眼朦朧地盯著那碗餃子,聽孫良言說著辭舊迎新的吉祥話。
孫良言說完之后,夾了一只餃子送到他面前,卻被他手擋開。
他不吃。
他不想讓舊的走,也不想讓新的來。
這偌大的皇宮,了那個人,對他來說,新年舊年都沒什麼區別。
他不知道那人此刻在哪里。
是在他的柜里,還是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茍且生?
沈長安就要回來了。
到時候,他該怎麼和沈長安說呢?
沈長安走的時候,和他立下了口頭的軍令狀。
沈長安回西北平,他保徐清盞和江晚余在宮中平安。
而今,徐清盞了病秧子,江晚余了一堆灰燼,一縷鬼魂,或者,一個浪跡天涯,居無定所的逃犯?
孫良言暗中找了這麼久,都沒有的音訊。
他想,一個人的蹤跡,如果連皇家親衛都找不到的話,大抵是真的死了吧?
就是不知道,是死于那場大火,還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他想,這世間真的再也沒有如此狠心的人了。
那樣一個看起來弱不風的人,怎麼會長了那樣一副冷的心腸?
五年的陪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竟然能走得那麼義無反顧,死得那麼干脆利索。
心里,當真是不念他半分好嗎?
不是說人的子給了誰,就會對誰死心塌地嗎?
為什麼不是這樣?
為什麼偏就和別人不一樣?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懂過。
但不管怎麼說,的心是真的狠。
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恨得牙,揮手打翻了餃子碗。
孫良言嚇一大跳,知道他這是又想起了江人,忙出聲轉移他的注意力:
“皇上不吃餃子,也請快些睡吧,明日一早還要去奉天殿祭祖,祭祖過后,還要接百朝拜,之后還要去給太后拜年,后宮的主子娘娘們也要給您拜年……”
“閉!”
祁讓忍無可忍,醉酒的眸子泛著,仿佛下一刻就要殺人:“過個年怎麼這麼多事,多天了,朕一點空閑都沒有,依朕看,這年不過也罷!”
“過年不都這樣嗎,皇上忙,其他人更忙。”孫良言好言相勸,心里卻說,忙這樣,也沒耽誤你想江人。
這一天天的,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好在正月里事多,從初一忙到了十五,元宵節這天,皇上又要上城樓觀燈看煙火,與民同樂。
十五過后,朝堂正常運作,祁讓便開始了無休止的上朝聽政,下朝批折子召見員的日子。
等到天氣轉暖,到了春耕時節,他還要登神壇祭祀先農,并親自下地耕田,祈禱神明保佑大鄴朝這一年風調雨順,五谷登。
忙完這些,已是桃紅柳綠,風和日暖的仲春時節。
西北那邊送來消息,沈長安已經帶著胡人的議和員,以及那位和親的公主踏上了歸京的路程。
孫良言心想,兩國議和是大事,屆時皇上又要好一番忙碌。
聽聞那胡人公主甚是貌,但愿的到來,能分散皇上對江人的想念。
說起來,就算沒有胡人公主,后宮也該選秀了。
正想著要不要和胡盡忠說說,讓那狗東西好好幾個合皇上心意的送進宮來,一只信鴿撲棱著翅膀落在了他肩頭。
孫良言看到這只信鴿,神立刻變得嚴肅,抓住信鴿,匆匆進了南書房。
“皇上,是南崖禪院的信鴿。”
祁讓一明黃龍袍坐在書案后面,春日穿窗而過,照在他冷峻削瘦的臉上,眉宇間是春風都吹不開的郁之。
聽到南崖禪院四個字,他停下筆,從一堆奏折中抬起頭,幽深眸微微瞇起,里面有鋒芒一閃而過。
孫良言取下鴿子腳上的竹筒呈上。
祁讓手接過,從那細細的竹筒里出一張字條。
字條展開,他漫不經心地看過去,下一刻,臉陡然變得凝重,又將字條重新看了一遍。
孫良言一驚,正要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已經冷聲下達命令:“孫良言,即刻調三千兵馬,隨朕去往南崖禪院!”
孫良言聽他話里帶著音,頓覺大事不妙:“皇上,出什麼事了,好好的怎麼突然調兵?”
祁讓著字條,神復雜難辨,震驚中夾雜著憤恨,憤恨中又夾雜著一狂喜,狂喜中約又有殺氣浮現。
“調兵,出城,要快!”他沉聲命令,人已經繞過書案,率先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