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璨,溫璨,溫璨!”
一聲比一聲重的呼喚裏,他無聲睜開眼。
剎那清醒卻又尚還恍惚的眼睛裏盛滿了葉空的臉。
俯離他很近,表擔憂,視線相接後卻又無聲變換了眼神。
·
說不上來。
但在他倏然睜眼的這一瞬間,葉空有種恍然大悟的覺——不是答案,而是清晰的問題。
一直以來都存在著的,讓到困和違和卻始終不清的東西。
認識這麽久,早就發現溫璨是一個喜怒不形於的人,哀也同樣如此,他從不顯自己的痛苦,就算被人從椅上推倒,就算被人當麵提及池彎刀的死,他也總是若無其事,甚至還能據況笑出來。
他是一個很能忍耐的人。
距離不夠近的人大約連他臉上的麵都看不清。
可葉空不一樣,和他的距離遠比其他人要近得多,所以才知道他的忍耐。
知道他有星飛,那是他母親夢想的延續。
知道他每日不離的VR眼鏡裏裝載著他母親的車禍現場,那是他對那場慘烈死亡的執念,亦或者是對自己的提醒。
知道在花盒池家樓上的那間魔法一般的房子,裏麵裝滿了和池彎刀相關的一切——那是他對媽媽的思念。
……
這些都是他的痛苦所在,雖然看似平靜,但溫璨就是一個能把驚濤駭浪都藏在微笑之下的人。
可,這痛苦裏缺了一樣東西。
缺了溫榮的存在。
雖然他顯然是要對溫榮複仇,顯然不會讓溫榮得到一個好結果,可他執行這一切的過程裏,卻看不到任何對溫榮這個人的緒。
就連憎恨也沒有。
可最奇怪的不是沒有憎恨,最奇怪的是,他不好奇。
就算是素不相識的殺人犯,害者家屬也總會大喊大哭問“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ta到底哪裏惹了你!”
很不像話,可越是痛苦就越是會想要追究底。
人本質如此執迷。
可溫璨看起來一點也不。
他對溫榮豈止是不好奇,甚至一點在乎也沒有。
就像在南港親眼所見的那一幕,做父親的戴著麵在瘋狂毆打兒子,做兒子的分明知道麵前這個恨不得打死自己的人是誰,卻一點覺也沒有,理智的還手,或者任由他打。
他沒有憤怒,沒有不平,沒有傷心。
這是不對的。
哪怕是這樣的人,哪怕不靠學來的知識,也知道這是很不對勁的。
何況溫榮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陌生人一般的父親,原本以為或許溫榮早年的妻子名聲全都是營銷出來的假象,以為溫璨是從小就知道父親的真麵目所以才會如此無於衷,可據種種現象來看,那二十年中的慈父形象並不虛假,或者至有十幾年間都是真的。
那麽,麵對這樣陡然變了麵目的父親,溫璨為什麽還能如此平靜?平靜得連憎恨都沒有,好像他要複仇的對象隻是一個機人,是一個軀殼,所以不承載他的任何緒。
“溫璨。”
看著男人很快清明的雙眼,還是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在你看來,溫榮過池彎刀嗎?”
“………………”
森森寒意從心底竄起來,一點點凍結他的管和皮。
他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
過嗎?沒過嗎?
為什麽他好像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討厭思考這個問題。
他不願回想。
他也想不起來,分不清楚了。
為什麽要問這個?
“不又有什麽關係?”
他終於聽到自己回答了,僵冷繃得不像他自己的聲音——他從未用這種語氣說過話,和任何人都沒有過,現在卻在對葉空這樣說話,可他控製不了自己。
“不又有什麽重要的?”
明知道這是對葉空來說很重要的字眼和,他不該這麽說話。
“說到底到底是什麽?真的有那麽好珍貴那麽難得嗎?抱歉,我知道你的況我不該這麽說話——可是誰知道呢?說不定你苦苦追尋的,本來就隻是一團垃圾……”
不要再說了。
“再或者你隻是太倒黴了,如果你本來沒有問題,如果你的能力是正常的,或許你很早就該對這種東西嗤之以鼻了,因為人人都可以說,一點也不值錢,甚至廉價至極,所以我一點也不在乎也不想思考你說的這個問題。”
男人臉上沒有表,隻是臉在一層一層的白下去。
在葉空微微發愣的眼神裏,他就像被機人占據了,隻是機械地說著程序安排好的臺詞:“我隻知道溫榮會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價,至於別的,我不關心。”
安靜。
很長時間的安靜。
溫璨的臉白得仿佛要死掉了。
他黑的眼睛裏是放空後的麻木。
心在快速下墜,很久都沒有墜落到盡頭,仿佛深淵還不夠,要一直沉到地獄裏。
他在說什麽啊?
他瘋了嗎?
他為什麽要這樣對葉空說話?
或者……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真正的他,繼承了溫榮脈的他,本來就這樣沒心沒肺,恩將仇報,臉醜惡……
葉空該後悔了,不該救他的。
沒關係,也好……反正在遇到葉空之前,他原本的計劃也是在一切結束後找個地方去死,現在也沒差。
隻是覺得很冷。
就像裏被撕開了一個大,空,寒浸浸的冷。
“我要走了。”
他了,有些遲鈍地站起來。
可還沒站直他就被重重推了回去。
狠狠砸在沙發背上,還沒坐穩上就是一重,風迎麵撲來,剛要直起來的又被撞回沙發背上。
是葉空坐上來,用力抱住了他。
溫過相擁的傳遞給他,那個風的大似乎瞬間就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再一點點填了起來。
溫璨愣愣地靠著沙發,雙手還放在側,任由像隻考拉一樣纏著他。
“你……”
“小可憐。”
比他小好幾歲的在他耳邊這樣喃喃道:“沒關係,我來幫你。”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這樣說:“也知道你言不由衷。”
“全都沒關係,因為人就是這麽複雜又矛盾的。”
“但我不相信你不相信——”
悄悄在他耳邊說,“因為我知道,你我。”
“以前還不確定,可在你在南港站起來跑向我,我看到你眼睛的瞬間,我就知道了。”
“溫璨,是你治好我的,你休想用任何借口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