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庸是前朝宰相，風一生，書畫一絕，最終以一把火告辭人世。

宣玨輕笑了聲，笑里不辨緒，道：“誰知道呢？”

齊岳唏噓：“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風無兩又如何，還不是化為塵土。稀里糊涂地玩樂一生多好。”

他將折扇一收，意有所指：“離玉，你說是吧？”

宣玨轉過，外面雨漸大，細雨簾遮住本就不甚明朗的，模糊他的面容，他同樣意味不明：“玩樂一生可以，稀里糊涂卻難得善終吧？”

齊岳終于面微變，沉下臉來，將左手的鐵皮核桃往桌上一拍，道：“宣玨你什麼意思？我知道，今兒開年始，你就在蘇州搞什麼小作，我不想攙和也懶得管。我，四不勤五谷不分，讓我下地我都辨識不清什麼是小麥和稻谷，和我爹一脈相承的敗家，不是考取功名的那塊料。家族想要干什麼，不歸我手。我就想舒舒服服地過完這一輩子，你打主意打我頭上，算是打錯人了吧？你還不如去找我二堂哥，他近來準備秋闈，想直接京城為，小吏都行。遲則明年，肯定得找你宣家牽橋搭線，你還不如早賣他這個人。”

外面雨聲噼里啪啦，大了起來。在小湖里綻開漣漪，攪起波紋。

有仆人躡手躡腳地進來點了燈，見主人們劍拔弩張，不敢吭一聲地又下去了。

浮掠影，繡著云紋的碧綠燈罩里，暈淺淺，傾倒在整個水榭之。

齊岳是個聰明人，非常聰明，宣玨同他自相識，不淺，自然知道他沒真的怒。

宣玨語氣放輕了幾分，只道：“山石崩塌，樹連拔，作為枝端殘葉，最好的下場是隨風飄零。你有信心能善始善終？”

他用手撥弄了下燈罩，其中華流轉，襯得他周風華不減反增，像是隨意地道：“除非你像你那位四房的姑姑一樣，逃離家族，遠嫁鄉外，倒也算本事。否則，吃喝用度都來自齊家，看不起魚百姓，卻用著民膏民脂，還不齒家族控制，做著逃離世俗的夢——嶺，你覺得像話嗎？”

宣玨這幾句說得不客氣，齊岳面一變再變，握著折扇的指骨發白，忽然他像是松懈下來，自嘲一笑，道：“兩載不見，一上來就我心窩子，所有人都夸你明雅有禮——嗤。算了吧，消不起。更何況，不是什麼人都能像我那位姑姑，找個……”

齊岳似在措辭，半晌才嘲諷地道：“一心向著的傻大個的。”

氏族里養出的俏兒，終究還是只能活在金銀堆上，至不能跌塵埃——會頃刻枯敗的。

宣玨沒想立刻撬齊岳，不置可否，更何況他本來就提點兩句。

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只沾風，不染污穢？

氏族有異樣心思，出了問題拔蘿卜帶泥，里頭那一個人都跑不了，管你是主事族長還是無知兒。

他垂眸，道：“錦姑娘是好運氣。”

稍一試探，齊岳并未照著齊錦往下說去——怎麼，林敏夫婦行程比他們慢一截嗎？

還沒到齊家嗎？

齊岳暌違故人的喜悅被兜頭冷水澆得所剩無幾，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起，攏了兩個核桃重新在手中，轉起來，道：“走吧，請你吃茶。”

宣玨也不是真的想惹齊岳。在蘇州安人手，提防氏族是一回事；提點舊友是另一回事。

齊岳不阻止他的事，他也不會真的越俎代庖去手齊岳的人生。

聞言只道：“嗯。”

仆人遞來兩把傘，兩人沒雨簾，走出這座出奇靜逸的書齋時，齊岳突然側頭問道：“前幾日你單獨去見我三叔了？”

青竹傘下，宣玨點了點頭。眸隔著雨簾看不清。

齊岳沒再多問，只是眼中劃過幾抹意味深長。

宣離玉這個人，他自相識，教習先生都同過幾個。從小到大，能哄那群古板老夫子對他贊不絕口，齊岳覺得，除了舉止文識外，這人城府也當不淺的。

認識十幾年來，就沒見過他失態過，任何時候都克制謹慎。

齊岳兩耳不聞窗外事慣了，本不想多打聽，但被宣玨一番旁敲側擊，說得多心中惴然，剛想開口，就見到迎面走來個神匆匆的黑男子。

是扔在大街上不打眼的那種，低頭行路，等走到兩人跟前，才分別給宣玨和齊岳拱手行了個禮，然后在宣玨耳邊說了聲什麼。

齊岳離得近，但沒聽到低語的話。

不過他能看到，方才他還覺得“從未失態過”的宣玨，面微微一變。

第45章 搶人 他不用低頭看就能猜到水下的景……

齊岳剛被宣玨含沙影了一頓, 加之此人很有事不關己的損友天賦，幸災樂禍地笑道：“怎麼，出什麼事了？”

宣玨掃了他一眼, 齊岳老老實實地閉, 正經起來：“需要幫忙麼？”

“不用。”宣玨失態只一瞬，“欠你一頓茶，下次來討。”

說著越過齊岳，向長山莊走去。

面上不顯，里卻心急火燎，只能慶幸長山莊離此并不算遠, 半刻即能到達。

雨幕漸大，噼里啪啦地吹在傘紙上, 宣玨莫名到心跳了一拍。

他想：爾玉……在蘇州應該不會遇人。

他沒有收到任何京中貴人來此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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