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三更) 世上有至清之水,有耀……
在親耳聽到這些話之前, 蘇妙漪猜測了無數種容家與劉喜結仇的原因,可怎麽都沒有想到,令容胥和容雲錚招來殺之禍的, 竟是他們一時興起的善意之舉……
再看向小人得志、慢條斯理飲茶的劉喜,蘇妙漪再難抑心頭的憤怒。幾步沖了過去, 一揮手,徑直將他手裏的茶盞打落。
“啪。”
茶盞砸碎在地, 就好似一點火星濺落在草堆,頃刻引燃了蘇妙漪心頭的滔天怒火。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是不該將你留下, 而是本不該在那個雪夜裏停下轎輦!”
蘇妙漪冷冷地盯著劉喜, 咬牙切齒地, “他們就該任由你被打死在雪地裏, 不聞不問、高高掛起……你這種人,本不配旁人憐憫,也不配被施以恩……就算他們將你帶回了容府, 往後若有哪裏不順你的心、不合你的意, 你還是會狼心狗肺地反咬一口!”
劉喜著地上碎裂的茶盞, 不僅沒惱,反而心出奇地好。
“越狼心狗肺,才越能活得長久。而那些心慈手、婦人之仁的大善人,只會被我這樣的豺狼野狗啃得骨頭都不剩……”
他似笑非笑地向蘇妙漪,“容胥、容雲錚, 還有你蘇妙漪, 都是如此。包括他容玠,若此次能舍了你,或許還能逃過一劫。只可惜, 他的心肝恐怕還不夠黑……”
蘇妙漪眸一沉,趁劉喜不備,低從地上拾起了一枚碎瓷盞,驀地朝他頸間劃去——
劉喜有所察覺,側避開,一把扣住了的手腕。冰冷的手指如毒蛇的信子般,在腕上一擰,便蘇妙漪吃痛地松開了手。
“來人!”
劉喜喚了一聲。
下一刻,隨他而來的那些軍便闖進了囚室,押著蘇妙漪將從劉喜面前拉開。
“多行不義必自斃……”
蘇妙漪彈不得,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劉喜,似是喃喃自語,似是詛咒,“你遲早會遭到報應。”
“至你是看不到了。”
劉喜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袍,又在暗落座,“將看好了,天亮之前,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
風聲呼號,晃的燭影與人影投映在大牢四壁,被拉長、被扭曲,猙獰而神,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然而一直到天亮,容玠都沒有出現。
一夜相安無事,劉喜的臉卻并不十分好看,他拂袖起,眸沉地看向蘇妙漪,“他當真不來救你。”
一夜未眠,蘇妙漪的面上也著幾分憔悴。扯了扯角,譏諷道,“可見他容玠與公公你一樣,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來押送蘇妙漪去刑場的衙役已經到了,劉喜沉著臉走出了囚室,可臨走前,又想到什麽,轉頭道,“也好,他若敢為了你現劫法場,那便是將容氏全族的命都搭進去。”
“……”
目送劉喜的背影離開,蘇妙漪緩緩攥了手。
被衙役押解著走出大牢時,明亮而粲然的日照下來,刺得蘇妙漪幾乎睜不開眼。
好一會兒,眼前白花花的重影才散開,令吃驚的是,從刑部大牢往菜市口的方向,竟是已經聚集了一眼不到頭的人群。
這些人群被兵們持械攔在後,而站在最前面的,全是蘇妙漪再悉不過的臉孔——的至親,的好友。只是此刻,那些眼睛裏盛著的全是張和擔憂。
“請聖上開恩,饒蘇妙漪不死!”
穆蘭率先開口,被婢攙扶著緩緩跪下,雙手疊置于額前,叩首,“請聖上開恩!饒蘇妙漪不死!”
接著,站在邊的虞汀蘭、蘇積玉、蘇安安和容奚也跪下,跟著高聲喊了起來。
他們的聲音瞬間點燃了人群。
一時間,圍聚在街道兩側的人群也紛紛跪拜,替蘇妙漪請命的呼聲此起彼伏,如水般一浪蓋過一浪地在街巷間洶湧起伏。
“請聖上開恩,饒蘇妙漪不死!”
聲浪鋪天蓋地地襲來,蘇妙漪怔怔地往前走著,竟生出些恍惚。
當初離開汴京城之前,還是叛國賊的繼,招人唾罵,沒想到到了生死關頭,竟會有這麽多人替求……也不知如今這些為抱屈的聲音裏,可有當初向砸過臭蛋和爛菜葉的人……
百人之聚,不通理,只縱。
蘇妙漪想。
,在理之前。這或許就是百姓們會被有心人縱的緣由,也恰恰是在此刻唯一的生機和出路……
「我還是相信,世上有至清之水,有耀我之。」
昨日的囚室裏,蘇妙漪捧起容玠的臉,認真地對他說,「我們賭一賭。」
與此同時,皇城外。
顧玉映跪在宮門外,雙手捧著一沓沉甸甸的奏疏。那是連夜走訪了顧玄章在汴京的所有弟子,得到的近千名士子聯名所署的萬言書,末尾寫下的那些名字甚至字跡未幹,還殘留著一墨香。
“知微堂蘇妙漪,赤心奉國、恤百姓。民顧玉映,鬥膽為天下士子跪陳所請,聖上網開一面,饒蘇妙漪不死!”
清冽的嗓音,卻十分有穿力,仿佛能直接穿過層層高牆,直襲太極殿。
皇城外的守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剛想上前驅趕顧玉映,卻忽地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衆人一愣,循聲去,就見一群著甲胄的武將策馬疾馳而來。到了顧玉映邊,為首的兩人不約而同勒韁繩,翻下馬,正是前一日剛封的兩位將軍。
隨著仲暄和淩長風的下馬,他們後那些武將也風塵仆仆、整齊劃一的下馬跪下。
淩長風看了一眼顧玉映,朗聲道,“吾等皆是湘一戰被敕封獎賞的武將,今日來此,只願以吾等封賞,換聖上開恩,對蘇妙漪從輕發落!”
以仲暄為首的其餘武將亦隨之附和,聲音此起彼伏。
這一刻,幾乎整個汴京城上空都回著“饒蘇妙漪一命”的呼聲,上至功臣武將、文人士子,下至平民百姓,無一不在為蘇妙漪求!
守衛們終于不敢再怠慢,飛快地跑進了皇城通傳。
太極殿,百退散,空空。
端王獨自一人坐在階上,臉難看地支著額,似是頭痛難忍。
“殿下不必憂心。”
一道聲音忽而傳來。
端王驀地垂下手,神莫測地看向從殿外走進來的劉喜,“……蘇妙漪若死,必會激起民憤。”
劉喜雙手攏在袖中,居高臨下地著端王,“殿下多慮了。宮外那群人不過是烏合之衆,今日吵嚷得再厲害,只要午時蘇妙漪的人頭落了地,難不他們還會為了蘇妙漪造反不?”
頓了頓,他笑道,“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死人不計代價、不顧的。殿下只要靜候午時,一切便都結束了……”
語畢,劉喜轉,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太極殿。
端王掀起眼,神冷然地著他的背影,眸晦暗。
“劉公公……”
從太極殿出來,劉喜剛回到自己的配房,就見一小太監神難辨地迎了上來,“王妃,王妃娘娘在裏面等你……”
“哪個王妃娘娘?”
“未來的……端王妃。”
看清屋背對他而立的江淼,劉喜面上掠過一錯愕。他眼皮跳了兩下,敷衍地喚了一聲,“什麽風把江娘子吹到老奴這兒來了?”
江淼轉過來,角忽而一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那笑容裏蘊含的冷意和譏諷直劉喜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只怕公公不敢讓旁人知曉。”
劉喜果然微微變了臉。
他死死盯著江淼的神打量,目像是要將整個人穿似的,半晌,他才一揚手,屏退了所有人,緩緩道,“都給我退遠些!”
待下人們都退到了看不見的院牆外,劉喜才邁步走進屋,隨手將門“砰”地一聲闔。
風暖日靜。
午時將近,太逐漸升至正上空,頂著日頭求的衆人已然口幹舌燥、嗓音嘶啞,可宮城仍然沒有毫回應。
即將行刑的法場上陷一片死寂。
蘇妙漪被劊子手懷裏抱著的鬼頭刀晃了眼,側過頭,只看了一眼,便飛快地移開視線,向遠。
眼見著午時已到,監斬朝皇城的方向頻頻張,最後還是額頭上的汗,將那刻有“斬”字的令牌緩緩拿了出來……
伴隨著那在鬼頭刀上浮閃爍的日,離刑場百步開外的茶樓上,亦有一抹寒從半掩著的窗扉閃過。
一支長箭搭在拉的弓弦上,直指那手握令牌的監斬。
而那只搭弓上弦的手掌,骨節分明,青筋繃,扣弦的手指因為力道太重,指腹已經沒有毫,一片慘白。
再往上,一張俊逸無雙的臉被弓弦一分為二。半邊明,半邊暗,半邊無波無瀾,半邊覆著霜雪,出一鷙……
“且慢。”
突然,一道聲打破了法場上的死寂,也制止了監斬的作。
“……扶縣主。”
看清來人,監斬一怔,走上前行禮,“下見過縣主。”
蘇妙漪雙眼一睜,就見穿著一深道袍的扶縣主帶著一婢站在了自己面前。
“蘇妙漪乃是我的義,此刻時辰未到,我還想再與多說幾句。”
扶縣主發了話,監斬遲疑片刻,到底還是將令牌放了回去。
茶樓上,執弓之人頭一滾,扣弦的手指卻毫未松。
“義母……”
蘇妙漪擡眼對上扶縣主的視線。
扶縣主低俯下,細致地替整理鬢邊垂落的發,低不可聞地安道,“別怕……今日絕不會是你蘇妙漪的死期……”
“……”
蘇妙漪怔怔地著。
一旁的監斬忍不住上前催促,“縣主,時辰到了……”
話音未落,原本刺眼的日竟是忽然間暗下。
衆人一驚,紛紛擡頭。
只見高懸于空的太正在被一團黑影吞噬,很快便化作暗沉無的黑,所有亮似乎都被卷,埋沒。漂浮在空中的雲霧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攪弄,旋轉翻滾間,裹起陣陣狂風……
“天降異象!”
法場外的人群中,不知是何人忽然高喊了一聲,“天降異象!蘇妙漪絕不能死!”
狂風大作,塵土飛揚。
法場上的監斬、劊子手和差們幾乎被吹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而恰恰在此刻,法場外的人群也不安分地哄鬧起來,裏嚷嚷著“天降異象”。
差們只能頂著狂風上前攔住那些百姓。
法場外,天蔽日,一片嘈雜。
混中,不知何時出現的李徵護著穆蘭退到了僻靜,容奚護著蘇安安和虞汀蘭、蘇積玉隨其後。
穆蘭臉發白,攥了李徵的手,“……這就是江淼同你說的法子?”
李徵低低地應了一聲,“雖平日裏看著不務正業,沒想到關鍵時候還能拿出這手獨門絕技。”
“人去了哪兒?”
李徵搖頭。
法場上異象頻出,皇宮裏卻仍豔高照。
端王步伐匆匆,臉鐵青地趕到了劉喜的住。
遠遠守在院外的幾個小太監一見他到了,紛紛跪下,“王爺……”
“江淼在哪兒?”
端王從牙裏出一句問話。
小太監們一愣,下意識看向劉喜的配房。
一切不言自明。
端王的心“咚”地一聲沉谷底。
就在這時,一聲極其虛弱的慘聲從配房中傳了出來。
端王臉驟變,猛地沖了進去,擡腳就將閉的房門一下踹開。
下一瞬,眼前的景象就令他驚駭地僵在了原地。
“王爺!”
後的太監們和隨從跟而來,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
端王的眸底倏然恢複清明,立即出聲斥退了他們,“都給孤退下!”
“……”
後一靜,腳步聲也戛然而止。
端王揚手摔上門,然後轉,再次向那令他頭皮發麻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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