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午膳過罷後,該到了今日男客及閑客去老夫人面前祝壽的時候。
壽安堂人員來來往往,不過仍然有些老夫人親近的眷,一直常伴其左右。
來人稟報,世子攜友人來為老夫人祝壽。
謝晏來了。
衆人朝門口去。見一位量昂藏、修如竹的郎君,雍容雅步,款款而來。
他著一修直裰,花綾紋路流溢彩,但因為外穿一件灰紗,遮掩了鋒芒。
藏起華彩,收斂而矜貴。
這層紗不僅不顯臃腫,反而將他高大形襯得更為拔風流。
秦知宜牽著鄭雲淑,幾人離開涼亭。大家跟著秦知宜的步伐,走到一笆木香花旁。
木香還未到花期,此時只是一片綠油油的葉海。著合歡的秦知宜站在前面,讓這一片沒有花的綠葉,好似迎來它們的麗的花期。木香花是白的小朵,秦知宜有白的鬥篷,因此恰好和葉海遙相呼應。
不過此時,幾個人都沒心思想這些不相幹的事。秦知宜看見鄭雲淑委屈,即使兩人并不深厚,也會心疼。
秦知宜最看不慣無辜的小姑娘被欺負,不得不問清楚:“雲淑嗎,那些人都是誰?你們有什麽過節嗎?”
因為有翁榮,還有外男在,鄭雲淑并沒有一五一十地講清楚,只說了大概:“是因為上面的姐姐看不慣我,們和相。”
鄭家子衆多,又不是一個娘生的,能做到像鄭氏那樣公允的嫡姐是極數。
來參加這樣的宴席,一般都是已婚的婦人們聚在一起往來談,未出閣的姑娘們自己玩自己的,鄭氏與其夫人結去了,鄭雲淑沒尋到好友落了單,就給人抓到了機會欺負。
秦知宜嘆口氣,拍了拍的肩膀:“沒事,往後有我們呢。”鄭雲淑乖巧地點頭。
見事告一段落,翁霽這才開口告辭:“阿榮,你們自便,我去尋詩社。”他說完一句後,停頓片刻,又不太適應地補充一句,“若需要我,差人來尋即可。”
本來翁榮還只是點頭,聽到這一句,狐疑地扭頭來看三哥哥。不過翁霽說完就走了,沒來得及發表疑問。所以翁榮的話變了自言自語:“我三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了。”
翁霽會這麽說,肯定是因為剛才鄭雲淑了欺負,秦知宜幫出頭,衍生出關于“靠山”的爭吵。欺負鄭雲淑的幾個人有所收斂,看的是翁家兄妹的面子。
翁霽話中所指的“需要”,意思就是若有人找麻煩,可以喚他來幫忙。
秦知宜扭頭對鄭雲淑說:“看到沒,翁家解晏郎都說要幫我們。”鄭雲淑終于有了笑容,“多虧阿宜的面子大。”
這事告一段落,三人這才一齊前往別苑,目前還在外圍庭院呢。
秦知宜和鄭雲淑都是托關系捎帶來的,不夠資格去長公主面前臉。秦知宜問翁榮要不要去給長公主請安,翁榮點頭說:“要去的,你們跟我一起,咱們在下首行個禮就能離開了,能留在長公主邊的都是有份的夫人小姐。”
秦知宜沒想到,們只是蹭上來的小人,竟也能去一瞻長公主尊容。問鄭雲淑以前見過公主沒,鄭雲淑搖頭。秦知宜問:“以前沒人帶你去嗎?”
鄭雲淑愧低頭:“是我不敢去……”
鄭雲淑膽小又心思多,因為膽怯不敢去長公主面前臉,確實符合的格。秦知宜寬:“無需多想,長公主只是看些鮮妍面孔,人這麽多,誰也記不住誰,不會有什麽的。”
秦知宜就認一個理,長公主要是不想見人,誰也去不到跟前添堵。既然長公主都允人去面前請安了,那肯定是願意看們的。那何不抓這好機會,去貴人跟前臉呢?
即使什麽也沒有,也能見見世面。那可是長公主,自生長于皇權中心的大人。
三人帶著丫鬟,穿過別苑的各花道、穿廊,往別苑中屋舍逐漸寬闊集中的中心主院走去。
這別苑是用來賞景、避暑所用,所以并未修建過多住宅。更多的是賞景的座軒,舉辦宴會的花廳,看戲的戲臺之類用作休閑的建築。比起正經住宅更富藝的磚石構建,與景怡然相配,可以說都景。
秦知宜一路走一路仔細欣賞,慨不虛此行。尤其是今日爭妍鬥豔的年輕姑娘們三三兩兩立于欄桿旁、花草間,隨意一隅都能繪畫中,為一幅秀的仕圖。
待走到主花廳前,有不夫人、姑娘安靜等候在庭院中和廊廡上,還有們的丫鬟婆子,也都遠遠地候著。當然,也有一些前來給長公主請安的男丁。不過比起眷的數量,男子之又。大概長公主只喜歡看孩,所以公子們都不大過來湊熱鬧。
源源不斷有人進正廳中,又源源不斷有人半退著走出來。
秦知宜們後來者墊後等著,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前面已經了幾排的人。秦知宜估著,每次進的人都只是說了幾句話後就退出來了。偶爾有時間長一些的,也有進去了就留下的。
想起翁榮之前說,明和長公主會給認為今日最的三名子贈送桃花的事,因為怕前後的人聽見,與翁榮湊近,小聲咬耳朵:“阿榮,那贈桃花的事,是什麽時候?”
翁榮亦低聲音答:“不是現在,是宴席過罷。”
秦知宜點點頭,前後了。心想,今日姑娘這麽多,麗的面孔比比皆是,對于喜欣賞人的明和長公主來說,真是一場盛宴。
又過了一刻鐘左右,前面的人終于所剩無幾了。秦知宜松開鬥篷,由丫鬟拿著,又整理了衫和發型。三人互相確認無誤,沒過多久,廳中有人退出後,就聽有一道慈和的聲宣:“下一位客人請進。”
前面都是三三兩兩一起進去的,秦知宜們三個也并排踏正殿中。翁榮在中間,秦知宜和鄭雲淑一左一右。
三人齊齊行禮,盈盈一拜:“拜長公主安。”
上守另有一道老嬤嬤的聲音:“起——”
雖說是以為能瞻仰長公主尊貌,但實則行禮後眼睛是不能看的,更何況長公主所坐主位還有三級寬階。秦知宜站直後,眼睛微垂看向地面,只能看到長公主的擺。
好華麗的浮鶴紋織錦,低調的柏灰藍也能做到千千,秦知宜還沒見過這種如此巧妙的織錦工藝。
這時,又聞一道慢溫和卻不失威儀的聲音:“本宮還是看小姑娘穿鮮亮又輕快的紅。”
上首為主的人發了話,底下一片迎合聲。翁榮送秦知宜回家的馬車,專挑了翁府最好最新的,四、兩駕,兩側車幡都為深沉的棗紅。馬車檐頂左右垂掛的燈籠寫有“翁”字,見車者,一看馬車外貌便知,這是三品以上大員府邸的車駕。京中翁姓的大員,唯宰輔侍郎翁守敬。
翁大人雖并非至頂層,但翁家世代簪纓,還曾出過帝師。翁家在京中基深厚,名聲清正,即便是王公貴族也要給幾分面子。
翁榮不僅親自送秦知宜回家,還大張聲勢為送了三車,正是在借翁家的勢,足足地為秦知宜撐腰。
翁府馬車自城東行至城西,來到霜花巷中,停在翠采軒院外角門。
謝府周圍的鄰裏,有正巧見著這列馬車駛進來的,都不免觀一二。附近住戶,既有同朝為的,也有尋常人家,家中下人有看到的,都會說與家主聽。一來二去的,再傳一傳,就都知道謝家與翁府走得近。
秦知宜回來前沒派人稟報,但一擡一擡的東西往院子裏送,時間一久,在正院那邊聚著說話的鄭氏和秦夫人也都知道了。
們帶著仆婦丫鬟到翠采軒來看熱鬧,見到正往屋裏擺的鑲白玉鏤雕孔雀紅木屏、鎏金竹節寶蓮燈架、芙蓉石蟠螭熏爐、獨山玉俏玉雕牡丹盆景……一件又一件名貴難得的品,直教人看花了眼。
秦知宜本打算將東西都搬完,再帶翁榮去見人。現在該來的都來了,便牽著翁榮走到衆人面前,介紹道:“母親,舅母,雲淑,這是翁府六姑娘,名喚翁榮,是我曾在豫州好的好友。”
聽到這個姓氏和介紹,鄭氏就知道翁榮的來歷了。克制住驚訝,免得拉外甥的臉面。
鄭雲淑也知道翁府的分量,沒有嫡姐那樣的沉穩,剎住的面還是洩了幾分訝異,甚至是難以置信。
起初,還以為彼此同齡,況均衡。世嘛,鄭雲淑占了個宦之家出,秦知宜占了個富商出。現在一看翁家六姑娘待秦知宜的親切,鄭雲淑越來越覺到,和秦知宜的差別在一步步拉開。
翁榮向喜靜,見著生人,只有淺顯的招呼談,多的話是沒有的。不過到底是大家閨秀,只是安靜,并非那種靦腆膽小的。這樣不鹹不淡的,反倒鄭氏們犯怵敬畏。
秦夫人看兒尋到了好友,心裏自然高興。兒在京中有貴照映,只會恩人家心善,并且不會過多幹涉。再說鄭氏也是個好相與的長輩,兩人都知道姑娘家在一起更自在,見過面,打過招呼後,主就要走。
鄭雲淑自然是跟著鄭氏離去。
然而秦知宜住:“雲淑,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用個茶點,方才從城東那邊兒點心鋪子帶回來的,還熱乎呢。”
說的糕點,是在翁府裏嘗著好,誇了喜歡,翁榮又讓家仆去買的。慶朝百姓習慣一日三餐,不過多數時候,只有早膳和午膳是正經餐食,小姐夫人們都更習慣在下午以茶點代替晚膳,吃幾顆果子、糕點,用一碗淡茶,既飽腹又輕巧。吃菜吃飯就有些沉悶了。
秦知宜友好的邀請,鄭雲淑下意識想拒絕。尤其在當下的況,如果換作另一個人,鄭雲淑甚至會懷疑對方的用心。是炫耀?還是拿當消遣?鄭雲淑曾被如此對待過多次。
但當回頭,看到秦知宜眼眸中蘊含的期待,這些難以啓齒的猜疑心思,驀地被抹平。話到邊的拒絕哽咽,轉而化為一個聽不真切的:“好……”
秦知宜上鄭雲淑一起喝茶吃點心,翁榮沒意見,從前就習慣了,知道秦知宜熱鬧,尤其是吃吃喝喝的場合,喜歡人多,覺得人多才吃得香。要是不吃點心,恐怕秦知宜未必會上鄭雲淑。
且翁榮平時清淨慣了,也只有在有秦知宜的場合能驗熱鬧,這對于來說,像是特殊的一道調味劑。陌生的人,多說說話就悉了,翁榮不說話,但是喜歡聽別人說有趣的。
這也是在京中朋友不多的原因,因為大多時候那些人說的話都不夠有趣,
三位同齡的姑娘家,由秦知宜為主,一左一右領著鄭雲淑和翁榮,來到已經布置好的室。
進西廂房的門,穿過一道隔開進門視線的落地繡簾,再過一道珠簾,是日常坐臥的小右室,有坐榻,擺著條案桌椅、繡架、琴桌,其餘花幾、架等小件皆已俱全。
原本的右室還有些空幹癟,今天擺了翁榮送過來的好東西,盡管沒有大變化,卻給人煥然一新之。那屏風、燈架一類都是兼貌與實用的上乘好,視線挪上去,都忍不住盯著欣賞一陣。
秦知宜給翁榮送的瓔珞投其所好,翁榮投桃報李的這些家,又何嘗不是正中秦知宜的心坎裏。更別說,單論價值,這裏面一個玉雕牡丹都已經抵得上一串瓔珞了。然而比價值更高的,無價的是兩人的友,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誠懇。
對于翁榮來說,從私庫裏挑幾件東西送人不是大事,給得起,喜歡的就是秦知宜坦地接的好,并且待和從前一樣。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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