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大理寺。

顧凜忱一合青寬袖錦袍，端坐于桌案之后，眉目微沉，手執狼毫，卻是遲遲未筆。

子昕舉著墨條，眼瞅著這墨都快干了也不見這位主兒一。

屋外，顧府小廝疾步，“大人。”

子昕眼底一亮，心道，終于來了。

顧凜忱將狼毫放回筆架上，聲線冷冽，“說。”

“如您所料，小姐果然去了書房，在里頭待了約莫一刻鐘，出來時手中捻著一條帕。”

小廝事無巨細地將適才他所看到的全部說了出來。

聽此，顧凜忱眉目稍稍松快了些。

而一旁的子昕卻是忍不住扯了扯角。

直待那小廝走后，他開口道，“大人，那假賬本...真的沒問題嗎？”

實在不是他懷疑自家大人的決定，而是...

那賬本里所書的每一筆，皆是當今圣上賜之啊。

每一樣東西，都有圣旨佐證。

甚至為了避免孟小姐生疑，大人還將那些賜的大件和金貴件略去，只寫了一些看起來較為稀松平常的玉石鼎和金銀錢財。

將賜之當“賄”之寫進賬本中的，古往今來應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大人為了孟小姐能安心留在他邊，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思及此，子昕幽幽嘆了口氣。

顧凜忱冷眼睨他，“你嘆什麼氣。”

子昕愁啊。

孟小姐何時才能發現大人對的意。

***

夜。

顧府溯風院。

夜幽幽，四周靜謐安然。

不過戌時初刻，正屋里的燭火已經熄了大半。

顧凜忱肩背拔，頎長影立于院中，瞧見那闔的屋門時，差點被氣笑出聲。

倒是干脆直接，自覺可以拿他之后，連等他歸府都不肯了。

香巧和另一守夜的丫鬟連忙跪下行禮。

見他面不愉，香巧抿了抿，說道，“大人，小姐子有些乏，便提前睡下了。”

“臨睡之前，特意囑咐我們要為您留燈。”

“嗯，”顧凜忱沉聲應了句，直接抬步。

屋線不甚明亮，只有那盞落地燭燈依舊亮著。

繞過屏風了寢間，便見床邊紗帳輕垂，約可見榻上那一小團微微起伏的隆起。

顧凜忱兀自盯著看了會兒，這才轉了湢室。

這一燭火明亮，周遭一切清晰可見。

浴桶之中熱氣氤氳，一側屏風上是男子剛換下的錦袍，旁邊的矮幾上放著腰牌，以及那個寶藍鴛鴦香囊。

一只漉漉的大手從浴桶里探出，骨節分明的長指撿起香囊，輕輕挲。

顧凜忱俊朗眉眼染了氣，散去幾分凌厲，更顯幽邃。

瘦健壯的軀靠著浴桶壁，寬厚的肩背上，尚有昨夜孟筠枝難耐時留下的抓撓痕。

細細的幾道，尤為曖昧。

紅綢被取出，上邊的字跡清秀稚。

顧凜忱指腹循著那筆畫，一點點輕輕過。

須臾，他將紅綢握于掌心中，閉著眼仰首靠于浴桶壁。

不知是想到什麼，慣常冷肅的面容終是有了些許松。

薄輕勾，勾出點點笑意。

——

而寢間，原本睡得安穩的孟筠枝倏地做起了夢。

夢中虛虛實實，怪陸離，卻始終揮不開一人的影。

抱著被子轉了個，輕聲低喃，“顧凜忱...不要了...”

不知是否聽到了這句呢喃，湢室里的男人起披衫，從里邊出來。

而榻間的孟筠枝不知夢到了什麼，原本掩在錦被之下的纖白長踢了踢。

“顧凜忱...放開...”

顧凜忱：“......”

男人衫微松，膛尚有水，順著健碩理淌下。

眉目沉沉，就這麼站在床邊，辨不清神。

一抹瑩潤白皙從被窩中探出，那雙致小巧的足在夜之中尤為顯眼。

顧凜忱掀被上榻，大手直接握住的腳。

不知是睡了多久，不著足的小腳溫熱非常，熨帖著他的掌心。

然而被桎梏住的覺即使在睡夢中也尤為明顯。

孟筠枝抬蹬了蹬，卻甩不開這惱人的大手。

夢中一切似是變得真實，嘟了嘟，罵了句，“討厭鬼...”

顧凜忱劍眉微揚，另一只手擒住的下，將的臉轉過來，眸不善地盯著，“說清楚。”

“誰是討厭鬼。”

像是為了回應他這一聲，孟筠枝嘟囔了句，“顧凜忱...”

顧凜忱膛起伏，幾乎要被氣笑。

若不是此刻雙眸閉，呼吸綿長自然，他甚至要懷疑在裝睡。

連在睡夢中都不忘罵他。

看來這“把柄”確實給壯膽不。

孟筠枝的下和雙足都被他擒制住，很快就扭著子想要躲。

然而剛有作，男人高大寬厚的軀便沉沉了下來。

終是怕把人疼，他抬手虛虛撐在側，低首在上重重親了口。

“小沒良心的。”

“唔...”

懷中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秀眉微蹙，掙扎的力道漸大。

擔心將人弄醒，顧凜忱還是松了手。

可下一瞬，便輕泣出聲，“阿爹...”

“阿娘...”

“兒不孝...”

顧凜忱呼吸一滯，連忙將人攬進懷中，大手在脊背上輕。

不甚練卻十分溫地哄，“姎姎莫哭。”

“姎姎莫哭。”

察覺到有溫熱可靠的懷抱近，孟筠枝于睡夢中自往他懷里鉆，纖指攥住他的裳，口中呢喃不斷。

“阿爹...兒給您丟臉了...”

“阿娘，別走...”

“對不起...”

一張小臉微紅，哭得越發傷心難過，“阿娘，姎姎別無他法...”

“阿爹莫怪...”

顧凜忱心頭一震，間微哽。

別無他法...

丟臉...

指的是被他養在府中這件事嗎。

顧凜忱暗沉眸中閃過一抹自嘲。

是啊。

禮部侍郎的千金，如珠如玉的姑娘，被他就這麼養在府邸之中。

這樣的事再怎麼想，混賬的都是他。

孟筠枝仍在小聲泣，單薄脊背依偎在他懷中。

顧凜忱尚來不及暗罵自己幾句，只能先將人哄好。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落地燭燈有輕微的噼啪聲響起。

孟筠枝終是在睡夢中止了淚。

顧凜忱盯著帳頂看了好一會兒，還沒松口氣呢，就聽到懷中姑娘含糊不清地罵了句。

“顧凜忱...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