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孤睡不著,”謝玨道，“一閉上眼，就擔心睡夢中會不小心到你。”

雲泠怔了下,眼尾彎了彎,“哪裏就那麽弱了,是殿下太憂慮了。”

好像把當了個容易破碎的瓷娃娃似的。

謝玨溫熱的手掌上的肚子,低頭著，“你有孕，孤既高興亦擔憂不舍。”

這種時候,他怎麽能離開。

雲泠也擡頭與他對視，纖白的手指覆在他手背,輕又認真道,“我無事的。”

“夫君不要憂心。即便有孕,我亦能夠保護自己。難道你不信我？”

“孤自然信你。”謝玨低頭親了親潤的臉頰，沉默了片刻，“只是你有了孕，孤卻不能陪在你邊了。”

雲泠雖早有預,但心髒還是跳了一拍。

果然。

他這幾天早出晚歸，出軍營，恐怕真的與雲澤有關。

“是不是雲澤出了事？”

謝玨：“你記不記得秦毅邊那個給他出謀劃策奪白銀的謀士？他不是大晉人士。”

雲泠眉頭輕擰，“他是誰？”

“車羅國流落在大晉的三王子,蘇勒。出生一農婦之肚,二十年不被車羅王所見。為回車羅，”謝玨道,“他先以秦毅為餌,企圖吞并二十萬兩白銀，後事敗,借雲澤巫蠱之殺人，再借巫師之口以此給孤扣上一個無道暴君的名聲。”

“他在雲澤組建了一隊叛黨，孤下令全部絞殺，而這叛黨中除卻山匪還有他安排進去的手無寸鐵的老人孩子，因此雲澤境民怨四起。”

雲泠不解，“可是他既是車羅國人非我大晉人士，即便在雲澤境煽，也不可能讓雲澤民衆反了殿下。而且他既然流落在雲澤，手中一無兵二無權，如何起事？”

謝玨道，“車羅王底下除了蘇勒還有二子，皆是庸碌無能之輩，蘇勒在車羅王面前放下豪言壯語，必能攻下雲澤。這代車羅王野心不小，早有攻占雲澤之心，蘇勒之言，正中他下懷。”

雲泠驚了，“車羅國要出兵？！”

車羅國幾十年來皆為大晉附屬國，年年上貢皆尊敬有加。

卻不想早有狼子野心。

“那蘇勒做這一切必是苦心孤詣許久，或許早在幾年前就在籌謀。”想來想去，雲泠都不明白蘇勒既是車羅國人，如此煽又有何意義？

除非……

腦子裏剛閃出一個念頭。

謝玨薄挑起一個微哂的弧度，“除非他與大晉皇室脈合謀，才算是有正當的理由。”

正是！

蘇勒要攻打大晉，要麽便是直接領車羅大軍進犯。可車羅與大晉立下二十年和平合約，車羅若主進犯，首先便失了道義，非正義之師。

而自古以來，侵者，都要扯一面正義的旗號，謂師出有名。

靖寧帝正統繼位，從他上是找不到理由的。那麽切口便是……謝玨！

雲泠猜得沒錯。

謝玨沉聲道，“蘇勒攜平王腹子，稱孤暴無道，得位不正，必遭天譴之名，集結車羅十萬大軍，進犯大晉！”

謝玨為六皇子，本不靖寧帝看重，原本最有主東宮的是七皇子和三皇子。

而幾年前宮變之後，三皇子與七皇子因宮被殺，靖寧帝‘怒急攻心’一病不起，謝玨救駕有功，冊為皇太子。

當時朝堂平王與七皇子兩派衆多反對之聲，是謝玨，請了文臣中流砥柱的蕭老太傅出面，才堪堪下流言蜚語。

七皇子并無脈，三皇子有一子，斬草除，也死了。

當時平王府上眷全部流放，沒曾想竟有一腹子。

蘇勒恐怕早就在京城設有暗樁，籌謀許久。

這一戰不可避免。

雖早知道白銀案背後不簡單，秦毅只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雲泠卻還是沒有想到背後有這麽大的謀。

雲泠抓著他的手頓時了。

“別擔心，”謝玨反手將的手指握進掌心，“蘇勒謀劃，借巫蠱之裝神弄鬼稱孤無道。孤不過是將計就計，探知悉了他的盤算。”

是以暗地集結軍隊，不聲，反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雲泠搖了搖頭，“我只是怕……他散播的那些得位不正的流言，會對殿下有影響。”

“怕什麽。”謝玨眼眸垂下，盡斂殺意，“孤既然做了，就不懼後世評說。說到底不過一個名目而已，車羅狼子野心，孤亦早有平定之意。”

車羅國野心，謝玨何嘗不知。

只攘外必先安，他主東宮之時，先有平王叛黨，再有定王虎視眈眈，群狼環伺，朝堂不穩。再加上靖寧帝在位驕奢逸，強征賦稅，大興土木，大晉耗中空，本經不起一場戰事。

這幾年謝玨大權在握，推新政，清黨，肅軍紀，大晉得以休生養息，經濟繁榮，國力大增。不可同日而語，才能經得起這一戰。

雲泠恍然。怪不得他那麽早之前就開始看車羅國圖志。本以為他只是對車羅國的風土人興趣而已，原來很早以前他就悉了車羅王的狼子野心。

車羅國這些年兵強馬壯，早有不軌之心。車羅國使臣幾次來訪有試探之意，而謝玨聲名太過強悍狠厲，手段又過于狠辣，雷厲風行地清除了判黨殺了定王，震懾之下，這才讓車羅王舉步不前。

太子大婚，不日即將登基，這是車羅王最後的機會。

“既是沖著孤來的，孤必親征以振軍威，”謝玨凝視著，沉聲道，

“這一戰，孤要讓車羅未來幾十年不敢進犯。”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無比平靜。

可雲泠還是到了他皮之下激烈跳的，如野般的興獵殺之意。

戰場之上，刀兵相見，注定流河骨遍野。

可雲泠也知道，這一戰無可避免，非打不可。

迎著擔憂的目，謝玨輕的臉頰，“孤只是有愧，你懷胎之時不能陪在你邊。”

“孤給太醫院下了令，一切以你為重。”謝玨從袖子裏拿出一枚兵符，“孤不在，以此令暗衛司上下聽你調令，會護衛你的安全。”

“林鷹已調畫眉，喜鵲等一衆暗衛在你周圍。孤只要你平安。”

原來他這麽憂慮是因為要親征。

而他離開後所有事宜都一一周全地為安排好了。

眼眶溫熱。

“我會照顧好自己，”雲泠忽地撲進他懷裏，“就在這裏，等夫君平安歸來。”

……

接下來戰前準備，他依舊無比忙碌。

他親征一事，有人反對有人贊同。但既然車羅稱他‘暴無道，得位不正’，只有他親征，才能擊潰這樣的流言，安民心。

一貫繁榮安寧的京城似乎都染了這樣張的氣氛。戶部尚書，兵部尚書以及各個文臣武將接連不斷出書房商談戰事。

燈火長明及至天亮。

有好幾天，雲泠醒來旁邊床榻都是冷的。但只要有時間，再晚他都會回來陪。

這樣的時總是短暫，三軍集結完畢，沈將軍帶著大部隊先行。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他便起。雲泠頭天晚上睡得并不算安穩，他一也醒了。

他低頭親了親的臉頰，又伏下輕地親吻的肚子，“阿泠，要走了。”

“孤答應你，在你生産前一定趕回來。”

雲泠雙臂摟著他的脖子，只胡地點頭，“我雖不能在戰場上替殿下分憂，但在京中有暗衛司與哥哥駐守，一定會好好的，肚子裏的孩子也很乖。殿下去了戰場，不必擔憂我。”

戰場危險，不能分心。

謝玨最後凝視著，目留而不舍，殿外安公公的聲音傳來，“殿下，時間不早了，陳世子傳話，大軍已經等在城外，請殿下披甲！”

謝玨閉了閉眼，低頭重重地親吻的額頭。然後起離開。

……

雲泠站在城牆之上，只見下方城外軍旗飄揚，集結的大軍氣勢磅礴，雄渾有力聲音震天。

天暗，風雨來。

大軍開拔，雲泠看著他的影逐漸遠去，似乎聞到了腥風雨的味道。

能做的，便是在宮中等他得勝歸來。

——

大晉大軍來得快得出乎蘇勒的意料。

不久前他才剛剛以平王之子的名頭發了聲討謝玨奪位不正的檄文，攻打雲澤。沒過幾天就收到線報，得知大晉太子竟已率大軍親征，離雲澤不過幾百裏。

眼看就要兵臨雲澤邊境。

打了蘇勒一個措手不及。原本據他推算，這謝玨就算要發兵攻打車羅，至也要一月後。

此時蘇勒的糧草還有一部分沒有備齊。但這不至于讓蘇勒了陣腳。

讓他有些驚慌的是，他殺死的那個預言示警的幾個巫師竟然還活著，不過短短幾天，就推翻了那所謂的‘上天示警’，直指車羅國狼子野心。

雲澤古老四大家族之一林氏率先捐出一半家獻給太子，以示表率，以定雲澤民心。

雲澤誰不知，巫師一脈，出自林氏。

蘇勒不是個蠢笨的人，到現在自然知道自己以為設計得天無，實則謝玨早有察覺，一步步讓他走到現在，不過是請君甕之計。

車羅國野心早就不甘心為大晉附屬國，卻而不發不苗頭。謝玨早有攻打之意，等到現在也是為了——

師出有名。

想清楚了這點，蘇勒心裏自然是沉了沉。實在可怕的心計。

所謂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還未開戰便失去了信心，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蘇勒嚴軍中討論此事，即便沒有雲澤一事，他籌謀多年，兩軍對陣未必會敗。

——

車羅國集結十萬大軍，陳兵嚴蘭關外。

兩軍戰，一即發。

對戰陣前，蘇勒為提士氣囂，“我車羅勇士以一當十，此戰定你這等無道之輩有來無回。”

“待攻下雲澤，我車羅男兒酒盡飲，人盡！”

車羅大軍應聲如林。

謝玨薄勾出哂笑的弧度，“區區一介農婦私生子，無智無謀，也敢領兵？”

“敗矣！”

手中弓箭拉滿，放手，朝著蘇勒正中眉心急速飛去。

蘇勒不想千軍萬馬中他的勢頭如此準，側過躲箭，已有狼狽之相。

謝玨一箭，便讓兩邊大軍看到了他的實力。

晉軍士氣大漲。

一場惡戰，車羅大軍暫退十裏。

蘇勒失了先機，被車羅大王子列痛罵一頓，字字句句都是他為農婦之子卑劣如斯的錐心之言。

蘇勒一雪前恥，派一隊兵強將，趁夜攻城，謝玨在城外兩邊設伏，城牆倒下滾油火石，再由沈將軍帶兵從兩邊包抄與車羅搏殺。一場惡戰，車羅軍死傷大半，匆忙撤退。

蘇勒的計劃再次落空，鎩羽而歸。

一月後，車羅增兵五萬，來勢洶洶。晉軍原本勢頭正猛，攻至車羅邊境一城。沈將軍深思之下，建議暫停進攻，退回雲澤，重新商議對策。

車羅忽然增兵五萬，這在謝玨意料之外。

兵馬人數于劣勢，必須三思而後行。

朝廷不是不能再派兵增援，只是不能及時便落了下風。

沈右軍在軍帳來回走，“眼下車羅兵馬優于我軍，士氣高漲。再對峙下去，天氣嚴寒，對我們不利。”

“正面應對非上上之策，須得盡快想個對策。”

謝玨看著作戰輿圖，沉許久，低聲道，“既如此，我們便來個釜底薪。”

沈右軍，“何解？”

謝玨道，“車羅臨時增兵五萬士氣大漲，那列是好大喜功自負大意之人，定是迫不及待要反攻。但車羅應對匆忙糧草本就不濟，定是想盡快攻城備下糧草。”

“孤攜一隊人馬做佯攻之計，列出兵。沈將軍另帶人馬，”

骨節分明的長指點在地圖某，“燒其糧草。”

沈右軍聞言連連拍手，“有理，有理！”

且為了讓列相信是真的攻打，必須謝玨親自帶兵才行。

謝玨親征，亦先士卒。

當日深夜，謝玨帶一萬兵出城，夜襲車羅軍營。

列被激怒立馬要帶兵反攻追擊，想趁機活捉謝玨。蘇勒覺得有詐，但苦勸不下只能跟隨列一起。列打得謝玨連連後退，至一狹隘山林，易守難攻之。

一道箭流過謝玨手臂，劃出跡。

旁將領驚呼，“殿下！”

列見狀自信得意大笑，“今日我就將你斬殺在此，看——”

忽然一士兵目驚懼指向營帳方向，“不好了不好了，大王子，營帳著火了！”

列轉頭，只見黑暗中軍營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將黑沉的夜空都染紅了，頓時目眥裂，那是糧草存放之地！

這時，在山林埋伏的弓箭手出鋪天蓋地的箭雨，列被中下腹，口吐鮮，連忙狼狽撤退！

車羅一方糧草損失殆盡，不等列息，謝玨趁其兵荒馬之際一鼓作氣，率兵攻下車羅一城！

連連告捷，幾乎已定下勝局。

此時與車羅戰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

夜深沉如墨。

凜冽的冷風拂過謝玨的側臉，吹得人無比清醒。

戰場千軍萬馬搏殺，鮮橫流，橫遍野。

到現在亦不能平下翻湧熱。

軍醫帶著醫藥箱過來，恭聲道，“殿下，您手臂的傷口裂開了，可否讓我替您包紮？”

謝玨垂眸看了手臂上不深不淺的傷口一眼，道，“不必了，退下吧。”

疼痛才人清醒。

“是。”

軍醫離開後，謝玨慢慢閉上眼。

懷胎七個多月，肚子應該很大了吧。在宮中是否都好，會不會很難。

在生産之前，他必須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