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呶呶不休,吵嚷得耳廓發脹,很不舒服。
寧煙嶼再不慣著他,慢慢地坐直了。
師暄妍看他分明都吃醉了,又見他直起踉蹌著爬起來,也不知要做什麽去,嚇得不輕,心跳極快,手去挽寧煙嶼的袖,但只撈到一幅角,別看那醉漢雖是腳步趔趄,但邁得卻是極快,三兩步便出了食案,衫自師暄妍指間溜走。
“寧恪。”
低聲喚他,但始終喚不回那人。
腰間的雨玉墜撞向蹀躞帶,以及蹀躞帶上那一口華璀璨的寶劍。
太子殿下步伐沉沉,于衆人錯愕之中,筆直、堅決地朝著鄭勰所在的席面上而去。
舞樂驟停,香風濯塵。
太子殿下一步步越過了舞臺中央,又側轉,步步順階而下。
“恪兒?”齊宣大長公主也不明白,太子腰間挎著長劍,又酒醉蹣跚地是要作甚麽去,心裏擔憂太子會在此令人見。
寧煙嶼已經到了鄭勰的案前。
鄭勰觳觫不止,可縱使懷有再深的畏懼,在強敵面前,也不可臨危而,否則自己的氣勢便愈發落了下乘,他雖發著抖,神卻強打鎮定,搬出齊宣大長公主來:“太子,這是在大長公主壽宴上,你、你意何為?”
寧煙嶼譏誚地彎了薄。
右掌自腰間握住了劍柄,那口秋水劍吹斷發,鋒利無匹,寧恪曾帶著它,斬下了十幾顆外敵的頭顱。
此刻,這柄飲的利刃被視作了禮,藏于華笨拙的鞘之中。
寧煙嶼拔劍出鞘,右臂高懸,劍刃的寒閃掣過,照著年神秀頎的影,和明若寒潭的深眸。
“太子殿下不可——”
有人高聲道。
但阻勢不及,太子長劍一劃,這柄拔劍驟然落下,劍氣一吐,只聽見木屑斷裂的脆響,再一看,寧煙嶼的秋水劍已生生地劈開了這方食案。
案上的銅簋、銀箸、匕、俎等,紛紛散落在地,砸到鄭勰的腳背上,疼得他的臉一瞬憋脹了豬肝。
齊宣大長公主已經遽然站起的,因為太子只是劈斷了鄭勰的食案,又心安地坐了回去。
師暄妍口跳得很急,方才,只在一眨眼間,以為寧恪要殺了鄭勰。
衆人惶恐,噤若寒蟬,這筵席上再沒了別的聲息。
太子持劍,居高而臨下,蔑視著鄭勰,長眸深邃。
“孤是懼。”
鄭勰的耳蝸裏一陣蟬鳴連綿不斷地響起,聲大如鑼。
連太子說了什麽,他都沒聽清,憶起往昔被太子痛毆的經歷,如噩夢重臨,登時嚇得束手束腳,再不敢彈分毫。
那夢魘般的沉嗓,一字字劃過他的耳。
“但不懼外。”
鄭勰急急忙忙地點頭,表示認同。
“再敢瞪孤的太子妃,孤勢教你,有如此案。”
太子說罷,一腳朝著斷裂的食案踢了出去。
這食案從中四分五裂以後,又較大的一塊,撐著一角半坍塌向地面,上頭流滿了果漿酒,太子這一腳,直將半塊食案踢飛起來,穩準狠地砸向鄭勰的面門。
哐當一聲,鄭勰被正準地砸到了臉,他捂住了鼻,一屁往後躺落。
發燙的,從紅腫上翻的鼻梁底下洶湧地溢出。
“唉喲……”
他疼得兩只眼睛都掛了泣淚,灰溜溜地便往外爬走。
寧煙嶼沒讓他跑,一腳踏在他的骨上,將人重新拎起來,往地面一摜。
酒氣一上頭,衆人只見太子殿下虎著臉,喝道:“說!還瞪不瞪太子妃?”
鄭勰哪裏還敢說繼續瞪,忙求饒,說再也不瞪了,也不敢了。
旁人不知道,他卻知道,太子寧恪,是真敢殺人的。
只是他沒想到,就在齊宣大長公主的壽宴上,他也敢直接手。
寧煙嶼長劍拄地,乜斜他:“去給太子妃,賠罪!”
衆人方明,原來今日太子殿下怒意如此之大,只因這鄭勰膽大妄為,在筵席上一直目灼灼,多看了幾眼他側的太子妃。
師暄妍心跳很急,這壽宴上,寧恪也著實鬧得太大了些,這人是鄭貴妃的侄子,今夜吃這麽大一個虧,鄭貴妃定不會善罷甘休,回頭必然要鬧到聖人那裏去,聖人就是偏幫寧恪,可理上也很難說得過去。
于是趕起,忙要說不必了。
只見那討人厭的鄭勰,已經垂頭喪氣、滿臉地走過來,長叉雙臂,作揖到地,誠惶誠恐地向賠起罪來。
沒有看這鄭勰一眼,只是看到,太子殿下把劍扛在肩上,春風中,袍飛舞,年的笑容格外清朗稚氣。
“……”
好想裝作不認識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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