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第一次，産生了一種名為迷茫的緒。

他本來是為了他的小妹，為了南安王府的門楣，才這樣拼命努力，但看著小妹這樣，他不得不懷疑自己，這樣努力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有用嗎？

他所謂的保護，并沒有讓小妹變好。

反而讓變得越來越膽小不安了。

如果不是嫂嫂，他都不知道，長寧以後究竟會變什麽樣。

所以他自責、懊悔。

即便沒有人怪他，他也無法不痛恨自己。

他覺得自己沒有臉，去見阿爹阿娘，還有大兄。

可此刻——

謝平安看著對面笑容溫的人，看著眼中的安，謝平安看著看著，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哭過了。

眼淚是懦夫才擁有的東西，他不是懦夫，他也不要做懦夫。

可他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他今年也才十三。

和小妹一樣的年紀。

他都忘了。

眼淚忍不住在眼睛裏打轉。

謝平安不願把自己這份懦弱的緒表現出來，他沉默低頭，任由眼淚往下掉，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的服上面，一點點洇出一小團痕跡。

但也不過持續了幾個呼吸的功夫，謝平安便又漸漸恢複如常了。

“……讓嫂嫂看笑話了。”

他啞著嗓子跟徐端宜說，低著頭，的確有些不好意思。

徐端宜自是不會覺得這是笑話，仍是用溫和的語氣，與人說道：“人有七六，想笑想哭，都正常。”

過了一會，徐端宜又繼續與人說道：“平安，你還小，有時候，其實不必太抑自己的。”

“人的是相互的，緒也一樣，只有你越來越好，長寧才會變得越來越好。”

“這點，是我沒辦法代替的。”

謝平安畢竟聰慧。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嫂嫂的這番話。

謝平安遲疑著，過了一會，才點了點頭，啞聲應道：“……我知道了，謝謝嫂嫂。”

該說的說了。

該謝的，也都謝了。

謝平安比徐端宜還要注重禮教規矩，畢竟不是真的小孩了，男七歲不同席，何況他們還是叔嫂。

謝平安也不敢多待。

雖然這裏都是嫂嫂的人，但他還是怕壞了人的清譽。

“我先回去了。”謝平安說著站起，又跟徐端宜拱手一禮。

徐端宜與之頷首，一道占站了起來：“我送你出去。”

謝平安正要拒絕，便聽對面嫂嫂又說：“我也有話，要與你說。”

謝平安一聽這話，方才作罷。

叔嫂倆往外走。

中間隔著一段距離，謝平安還特意落後了半步，以示尊敬。

“你兄長，前幾日去那幾戶人家，給長寧討要說法了。”

謝平安一直安安靜靜跟著，直到聽到這番話，他還是難掩譏嘲地跟了一句：“嫂嫂就別替他擡價了。”

“什麽討要說法，不過是過去鬧事。”

“他也就這點本事。”

他這幾日一直派人觀察著那幾戶人家，自然知道謝清崖的所作所為。

下意識的譏嘲，是他真的打心裏，看不起謝清崖的做法。

謝清崖在他這邊倒是說得好，什麽他會理，讓他別沾惹。

沒想到他所謂的辦法，就是這樣？

那與他又有何不同？

只是餘瞥見前面的嫂嫂，謝平安又沉默了下來。

不想在面前說太多謝清崖的不好，倒不是為了謝清崖的臉面，而是怕嫂嫂聽多了，便也不要謝清崖，不要他們了。

這樣想著，謝平安忽然又變了臉，攥起拳頭。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遲疑著，還想說幾句的時候，謝平安便見原本走在他前面的嫂嫂，忽然停下了腳步，朝他看來。

不知嫂嫂要做什麽。

但謝平安還是跟著停下了步子。

“平安，不管他的做法好不好，但他的確去給長寧討了說法。”

謝平安沉默了。

的確。

比起原本醉生夢死，不知今夕幾何的樣子，這次，謝清崖的確是做了事的。

只是他總拿他跟以前比，方才會如此看不上如今的他。

他低著頭，沒說話。

“有些話，我作為外人，其實沒這個資格說。”

謝平安聽到這外人二字，下意識皺了眉，要反駁，但還未出聲，謝平安便又聽說道：“但平安，你是真的恨他嗎？”

原本還未說出的話，忽然就卡在了嚨裏。

謝平安看著徐端宜，遲遲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他在嫂嫂的注視下，忽然難堪地撇開臉，正要說幾句不中聽的話，便又聽嫂嫂與他說道：“你若真的恨他，又豈會日日期待他過來吃飯？”

“我沒有！”

謝平安臉微變，本能反駁。

就像是為了給自己證明什麽似的，他看著徐端宜說完，又跟著一句：“我才沒有期待他過來！”

他沒注意，自己此刻的聲音，要比平時響亮很多。

以至于外頭的碧溪等人，也都聽見了。

這會便在外頭問道：“主子，怎麽了？”

謝平安這才回過神。

他為自己的做法而皺眉，想說什麽，張開又合攏，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往旁邊撇開了臉。

“沒什麽。”

徐端宜回了一聲。

外頭便又沒有聲音了。

看著前別扭又難堪的年，徐端宜也沒非要人承認。

只是跟人說：“平安，人生在世，誰也不知道能活多年，我們也不知道，疾病和意外，究竟哪個會先到。”

暖橘的燭火下。

徐端宜能看到年漸漸失怔的神。

徐端宜點到為止，未再多言。

“回去吧，我聽鄧姑姑說，你夜裏經常看書到子時，卯初就起床，用功是好事，但更重要，注意歇息。”

謝平安看著徐端宜點了點頭。

他往外走。

這次徐端宜留在原地，沒有送他。

只目送他離開。

可原本向前走著的年，卻忽然回過頭。

“嫂嫂。”

謝平安看著徐端宜喊道。

“嗯？”

徐端宜看著他，好脾氣地問：“怎麽了？”

謝平安沒有立刻開口。

他看著徐端宜，似是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徐端宜才聽到他的聲音：“你會永遠跟他在一起嗎？”

徐端宜怎麽也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問題。

即便是，也怔愣了好一會。

直到見到年的神越來越張，聲音也漸漸變得焦灼起來，又接著問了一遍：“會嗎？”

徐端宜忽然笑出聲。

“會。”

“我會一直跟他在一起。”

除非……

謝清崖不要了。

這句話，徐端宜沒說。

自然不可能說。

謝平安便也不知道，的未盡之言。

他只是松了口氣。

先前焦灼的年，忽然卸下一張和不安，他第一次在徐端宜面前，流出小孩子一樣的純真笑容，就和長寧一樣。

“那嫂嫂，我先回去了。”

說完，他又看著徐端宜補充了一句：“嫂嫂，我和長寧，永遠站在你這邊！”

大約也覺得不好意思，謝平安說完之後，還未等徐端宜開口，他便先行轉往外走去。

徐端宜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

搖頭笑了笑，沒去理會年，轉往回走。

……

“王爺，是三郎。”

才回府的謝清崖主仆，看到了從遠走來的年。

令吉著嗓音跟謝清崖稟道。

謝清崖自然也看見了。

看著自己的胞弟，從遠走來，謝清崖有些驚訝。

從他過來的這個方向，也能知曉，他是剛從臨風閣出來。

但他今日邊，卻沒有長寧。

這很奇怪。

平時這兩人，總在一道。

就算有時候不在，那也是長寧留在臨風閣中，跟人說話。

算時間。

已經過了飯點了。

何況他先前問過管家，長寧已經回自己屋子了。

不過謝清崖也沒有要詢問的意思。

看平安臉上的表，也不像是不高興，他很清楚，他這個弟弟不喜歡自己，自是不會過去討嫌。

而是于原地停步，免得又壞了他的興致。

謝清崖打算等他離開之後，自己再過去。

他看到遠年也看到他了，他也看到年忽然停下的步子，和重新變得冷卻的臉。

這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謝清崖并不意外。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神與先前一樣，無異，只有負在後的手，握著。

他以為謝平安會跟平時一樣，直接離開，沒想到，他竟看到謝平安，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這可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

令吉也十分吃驚，著嗓音說：“三郎這是怎麽了？”

驚訝歸驚訝，但眼見謝平安過來，令吉還是立刻先與人拱手問了好：“三郎。”

謝平安并未理他。

他只是看著謝清崖，皺起眉。

兄弟相差八歲，謝平安即便已經算是同齡人中比較高的存在了，但在謝清崖面前，還是差了許多。

他沒離人太近，隔著幾步的距離，皺著眉微擡著臉看人。

“你去哪了？”

他沉聲問謝清崖。

眼見青年驚訝挑眉，似乎在驚訝他會詢問這個。

謝平安被他看的，心裏莫名又起了一子無名火：“你自己答應的事，別總是做不到！”

“三郎，今日王爺的確有事，不是故意不來的。”旁邊令吉小心翼翼替人說話。

謝平安依舊冷著臉。

“我不管你是真有正事，還是又出去鬼混了！謝清崖，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跟你那些鶯鶯燕燕糾纏不斷，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家！”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忽然放了一堆狠話。

謝清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見年因氣惱而格外難看的臉，謝清崖也不希再看到第二個長寧，他心裏一，倒也不似從前那樣，以默認的方式回應他。

“知道了。”

他低聲跟謝平安說。

謝平安見他這次竟然出聲了，也有些意外，心裏的無名火，也稍稍減弱了一些。

只是他實在，很難拿好看的臉對謝清崖。

不管謝清崖是什麽樣的態度。

他只是看了謝清崖一眼，便準備掉頭離開，但想到什麽，他還是停下步子，半扭過頭，看著後的謝清崖，又說了一句：“嫂嫂說，會永遠跟你在一起。”

“你要，還想要我們這個家，就對人好點！”

“要是哪一日，你真把嫂嫂氣走了，你也就別想要我們這個家了！”

難得與人說這麽多話。

謝平安自己也有些不住，說完之後，便立刻沉著臉，擡腳走了。

謝清崖看著他離開。

目在兩旁燭火的照映下，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爍著。

“王爺，剛才三郎的意思是……”耳邊傳來令吉的聲音，也打斷了謝清崖的思緒。

謝清崖什麽都沒說，繼續擡腳回屋。

令吉見他這樣，倒也不敢說話了，忙跟著過去了。

但這一夜。

誰也不知道，謝清崖又悄悄去了一趟臨風閣，站在拔步床邊，看了徐端宜很久，才離開。

也就只有碧溪半夜起夜的時候，倍奇怪，怎麽今日主子的被子，又這麽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