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瘦弱,他一把便將拽出馬車甩到地上去了,好在地上大雪盈尺,沒有摔那麼疼,只是腕間的鐐銬順勢砸到了的額頭,堪堪砸出來。
已是驚弦之雀,息急促,面慘白跪在地上,“主人。”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里的翻騰之氣,卻無論如何都制不住,因而執起馬鞭,厲問道,“你要去哪兒?”
一鞭。
“奴知錯了。”
兩鞭。
“何錯之有?”
三鞭。
“奴不該離開主人。”
四鞭。
“既然知道,為何要逃?”
許平雁已趨步趕上前來,攔住許之洐的鞭子勸道,“兄長!原本不肯走,是臣弟拿陛下手諭強帶走!”
“是麼?”許之洐嗤笑道,繼而拽起手間的鐐銬往他的汗寶馬跟前拖去,被他這樣強拉,一下子便被拽倒在地,在雪地上拖出一條印痕來。
“兄長!”許平雁跟過來攔住他,“兄長有氣,便沖臣弟來吧,不要再為難了!”
許之洐睥睨他一眼,目中盡是嘲諷之,“將代王帶回問罪!”
轉將姜姒的鎖鏈拴在馬鞍上,上馬,打馬向前疾走幾步。姜姒立時被馬拖到地上去,渾都是,此刻瞳孔散,盡失,哭道,“主人,奴知錯了!主人,奴知錯了!奴再也不敢了......”
不等伯嬴上來押他,許平雁已搶了伯嬴的馬,追上來便去奪許之洐的韁繩,喝道,“兄長!會死的!”
許之洐拿馬鞭開了許平雁的手,“你乘車逃出來多遠,便馬拖你多遠。”
姜姒心中針刺一般,拼命要把淚水咽回去,口中的氣息滾燙而酸苦,害怕許之洐,害怕他真的要駕馬將自己拖回去,哭得滿臉是淚,拼命求他,“主人,奴怕!奴知錯了!主人......”
許之洐沒有看,已是打馬向前疾馳而去。
天寒地凍,風卷殘雪。
姜姒不知被拖了多久,只覺全冷痛凍僵,若不是這滿地的黃沙積雪,大概已經被拖死在馬下。
就是在隴西,他說,“待班師回朝,我娶你。”
就是在隴西,他說,“再給本王生個孩子。”
就是在隴西,姜姒問他,“殿下會一直護著阿姒嗎?”
他說,“會。”
昏厥之前,努力抬頭去看,看見許平雁每每追上去奪許之洐的韁繩,都被他肆意開。
他如今對自己嫌惡至極。
告錯求饒,他卻一眼都不愿看。他說會娶、信、護的話,終究是一樣也做不到。
他覺得低賤、骯臟。
姜姒便也知道了,討饒原是沒有什麼用的。
想告訴他,“主人,我好疼。”
但他必不會再如從前一樣答,“阿姒,不怕。”
*
姜姒總是做夢,做得大多是噩夢。
夢見許之洐娶。
穿著一正紅嫁,嫁進了一座高門大院,甬道很高很長,延綿不見盡頭。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許之洐,滿心都是歡喜。
在隴西的大帳里,他說待班師回朝便娶。他沒有騙,如今長安城十里紅妝,他確實娶了。在夢里,他攔腰抱起,溫地吻的額頭、丹、頸,他說,“阿姒,你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姜姒想要離他更近一些,“殿下亦刻在阿姒的心里。”
可是卻在許之洐的眸子里看見自己上突然布滿了丑陋的傷疤,臉上、上,全都是流著的傷疤,手足無措,哭道,“殿下抱抱我!我好怕!”
可是他眼里都是嫌惡,他向來是嫌惡的。
醒來時淚流滿面。
距離出逃已是三日之后了,躺在營帳里,蓋著厚厚的棉被,帳的爐子熊熊燃著,倒也不覺得冷。
佛說,生、老、病、死、怨憎會、別離、五熾盛、求不得,是人生八苦。
原以為會死,竟還是沒能死,想來自己真是命大。可這種命,大概是要吃盡人間所有苦頭,又有什麼意思呢?
靜靜地躺在那里,幽幽輕嘆一聲,一也不。漸漸到上的疼,四下都疼,必是被馬拖得狠周都傷了。
一時想到,若是腹中有了他的骨,經過這一遭大漠里的拖行,怕是也要如留在宣漢鎮的那個孩子一樣的下場。
輕笑了一聲,如今已是奴籍,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茍且活下去吧。
有人走來,在前跪坐。
姜姒見是許之洐,便掙扎起跪下來,平和道,“主人。”
這一跪,扯得渾都疼。上的鐐銬嘩嘩作響,但不曾皺一下眉。
實在不必旁人看了笑話。
便是最低賤的奴隸,也要活得像個人。
他過手來去臉上的傷,輕輕別過臉避開。
許之洐手一滯,低低道,“這樣的我,你怕嗎?”
姜姒垂著眸子,沒有回話。
“許鶴儀登基了,你定然高興,便一心想著回去做他的妃嬪了。”
姜姒心里泛酸,在他心里,一向是看輕,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已挑起的下頜,“說,你是趕著回去做許鶴儀的妃嬪麼?”
姜姒平靜地看著他,“是,陛下要廢除奴的賤籍。”
“陛下?”他嗤笑一聲,“這麼快就改口了。”
姜姒無言。
“你可走得了?”
姜姒強笑道,“人走不了,便心走。”
“你犯的是軍法死罪,難道你為奴便如此委屈你麼?”
“奴不敢。”姜姒無力,“主人可有什麼吩咐?”
“了。”他眉眼冰涼,沒有半分愫。
姜姒心里一凜,低低應道,“是。”
笑著去解腰間的布綁帶,的手輕著,解下外袍,解下里袍,他不停下來,便不會停下來。上傷痕累累,舊傷未愈,又平添了無數新傷。但神平靜,沒有什麼表,繼續去解抱腹。
“夠了!”他喝道。
“是。”
果真似說的一樣,人走不了,便讓心走。的心不在這里了,便是讓赤也沒什麼所謂了。
他扣住的后頸,瘋狂地去咬吻。卻像一木偶一樣,跪在那里一不,任他予取予奪。
原以為他又要做他最常做的事,他卻偏偏沒有。就只是停了下來,靠在頸間半晌不。
姜姒以為他要睡著了,卻又聽他喃喃道,“我又該恨誰?”
姜姒無話。
滿是傷的肩頭在十月的張掖瑟瑟發涼。
十月的張掖不會下雨,帳頂也并沒有破。但是有幾滴水珠落在的傷口上,兀然疼得。
他也會有憎恨的人麼?
他一心想要易儲登基,如今許鶴儀南面稱帝,他被困在長安之外,必是傾頹痛恨的。
姜姒抬起手想去輕輕安他,可是他并不需要的安罷。他是金尊玉貴的燕王殿下,只是賤如爛泥的奴隸,他豈會需要一個奴隸的安。
姜姒笑笑,便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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