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風對別人的私事沒興趣,但他得承認,上大學那會兒,他確實沒吃周渡的醋,好奇周渡和夏熙之間的關係。那是比普通朋友還要親近很多的一種關係,卻又不是親戚。
“我有個一母同胞的妹妹,跟我同一天出生,只比我晚了十幾分鍾。”周渡向遠方天幕的星辰,抬起高腳杯,喝下一大口酒。
徐衍風腦中思緒一滯,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夏熙是你親妹妹?”
難道夏熙的世另有……
一瞬間,徐衍風思維發散,想到了很多種況,甚至牽扯到上一輩人的關係。
周渡原本提起這件事,心有些沉悶,被徐衍風這麼一攪和,那些負面緒統統消散了,只剩下無語到發笑。
他看徐衍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智力有問題的人:“酒還沒醒呢徐總。”
徐衍風:“……”
周渡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把酒杯放到一旁:“我親妹妹死了。在七歲的時候。”
徐衍風沉默,腦中那些七八糟的聯想一霎清空了。
“長得很漂亮,雖然跟我是雙胞胎,但我們長得不像。”周渡說,“很黏我,不管我做什麼,都像個尾一樣跟在我後,有時候我還覺得煩,出去玩,不帶。”
中間停頓了好幾秒,接下來的事,周渡像是不願意提起,可他最後還是說了:“是我害死了。那天眼地看著我,央求我出去玩帶上,我心了,就允許跟隨我和朋友。我們去了野外,有個朋友提議淌過河,到對面的寺廟裡去玩,我要揹過去,堅持自己過,當時我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答應了。我在前面,一扭頭,已經栽進了河裡。幾天前下過雨,水線上漲,眨眼就消失了……”
他妹妹沒有救回來。
等專業的搜救隊將打撈上來時,已經沒有呼吸了。
爺爺哭得撕心裂肺,媽媽當場暈了過去,爸爸好像被人砸斷了脊樑,背一下坨了,人也蒼老了好幾歲。
他們責怪他,為什麼玩心那麼大,為什麼沒看好妹妹,可責怪完了,想到他也是個孩子,親眼看到那一幕,也無法釋懷,於是抱著他哭。
一邊罵他一邊哭。
周渡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沒有任何可以為自己開的餘地,就是他的錯,他的心大意,害死了妹妹。他一個人,造了全家的悲劇。
時間也許可以平傷口,但抹不掉記憶。
那段時間,他每晚都做夢,有時是噩夢,有時是夢。噩夢是他親眼看著妹妹被捲進水裡,被渾濁的水吞噬,他在岸上急得滿頭大汗,無能為力。夢是妹妹掉進了水裡,他跳了下去,在湍急的水流中抓住了妹妹的手,將拉了上來。
可是,夢醒來,什麼都沒有。
他的妹妹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活在自責和疚裡,像陷進了泥淖,怎麼掙扎都無法。他甚至有想過去妹妹落水的地方跳下去,過去陪。既然那麼喜歡跟他一起玩,他就該去陪。不然小丫頭一個人太孤單了,會害怕的。
但他不能那麼做。
邊所有人都同又憐地對他說,周渡,你爸媽就剩你一個孩子了,你可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以後好好孝敬他們。
爺爺也常對他說,你要聽話,別做危險的事,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們一家人都活不了。
他帶著一家人的希渾渾噩噩地活著,痛苦又煎熬地活著。
過完暑假,他去學校上課,跟夏熙面,好像突然之間就長變了,胳膊上還長出了兩顆痣,以前本沒有。周渡看著,恍惚間,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妹妹,這兩顆痣的位置跟他妹妹的一模一樣,還都是一大一小。
周渡覺得,肯定是他的妹妹不捨得他,以另一種方式回來陪他了。
夏熙聽說了他家的事,雖然不能認同他的想法,但是他看起來都快活不下去了,就將錯就錯給了他很多安,把他當哥哥,有事沒事找他聊天,逗他開心。
的存在,對那個時候的周渡來說,更像是一種寄託。
隨著年齡增長,彼此都思想,周渡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荒唐,但也已經習慣了將夏熙看作自己的妹妹。
夏熙也不希他一直活在害死妹妹的影當中,一輩子揹負著愧疚,無法正常生活,開始刻意地引導他,不再喊他哥。
後來,好些年過去,周渡徹底走出來了,開始為自己而活,吊兒郎當的,看著像個恣意灑的浪子,沒心沒肺。
夏熙知道他活過來了,只有偶爾求他辦事的時候,才賣乖地喊聲“哥”,而他也沒有應激,坦然地接了。
只不過,每次聽夏熙喊哥,他還是會想起自己的妹妹,沒辦法拒絕的任何要求。
party到後半夜才散場,夏熙是真困得不行了。
酒店裡開好了房間,大家玩累了可以自行去休息,但徐衍風堅持帶著夏熙回了他們的家,不是平時住的那個家,是重新裝修好的那棟別墅。
離子衡的學校更近一點。
子衡已經睡著了,被徐衍風裹上大,抱進車裡。子衡醒了,看見爸爸媽媽都在邊,也沒說話,眼睛重新閉上,偎在爸爸懷裡又睡了過去。
司機在前面開車,後半夜的道路暢通無阻。
夏熙靠在徐衍風的肩上打瞌睡,徐衍風偏頭,下蹭了蹭的發頂,輕聲提醒:“我們快到家了。”
夏熙黏黏糊糊地“嗯”了聲,強迫自己打起神,問道:“你之前跟周渡聊什麼?我看你們聊了好久。”這兩人氣場不太合,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
徐衍風沒瞞:“他跟我講了講你們的事。”
夏熙:“我們?”
“他說,有一段時間,他把你當了他妹妹的轉世。”
“……”夏熙沉默片刻,睏意散了大半,“他連這個都跟你說了?他從來不對外人提起的。”
“可能是喝多了吧。”徐衍風慨嘆了聲,“沒想到他那個人看著不著調,還有這樣一段過往。難怪你們之間總有種特別的親。不過,他說過了一個暑假,你突然變樣了是怎麼回事?”
夏熙撓了撓眼角:“其實吧,就是我從前一直留著長頭髮,那個暑假洗頭太煩了,我就去理髮店把頭髮剪短了,那個理髮師技不行,給我剪得特別短,耳朵都蓋不住,看起來跟以前完全不同,就像是大變樣了。正好周渡的妹妹是短髮,他看到我,就覺得我們很像,但我和他妹妹長得並不像。”
“痣是怎麼回事?”
“這個也是巧合。”夏熙說,“我胳膊上莫名就長了顆痣出來。”
“不是兩顆嗎?”
“只長了一顆。”夏熙子側過來,給他看胳膊上的痣,“另一顆看起來像痣,其實不是,是萱萱暑假裡頑皮,拿鉛筆芯扎進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小黑點一直沒有消下去。你看,過去那麼多年了,還在。”
這麼多巧合加起來,也難怪周渡見到,會以為他妹妹回來了。
也或許是,在那樣一種心境下,他也想抓住一浮木,將痛苦轉移為活下去的力。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神寄託”這一說。
夏熙:“周渡這人很好。雖然我一開始存了幫他的心思,但後來我是真的把他當了親哥。”
徐衍風親了親的額頭:“你也很好。”
車子停下,他們的家到了,抬眼去,整棟別墅燈火通明,從外面看著有些冰冷,但是不用懷疑,裡面一定充滿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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