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檸啊,該說的話我都跟你說清楚了,你看,你家趙睦還尸骨未寒停在家里等著下葬,你這般,實在不合適,還是回去吧。”
“大嬸知道你是好心,也多謝你這麼久以來對我的幫助,但是你看,你家趙睦剛沒了,你這份……況且元洲他如今將要議親,你總該避避嫌不是?”
“回去吧沈檸,嗨,你怎麼就聽不懂話呢,我直說了吧,你不要臉面我們裴家還是要臉面的,你往后別往這邊來了!”
沈檸眨了眨眼,終于確認了,這不是瀕死之際的幻覺,真的……穿越、不對,重生,也不是,這是重生加穿越了!
作為化學和醫學雙料博士,比誰都堅信唯主義,可眼前的境卻狠狠給了一耳。
前一瞬,這個漸凍癥病人在臨終關懷病房閉上眼,再一睜眼,就了前兩天看了個開頭的小說里的一個……只有三言兩語的炮灰角。
那本小說寫的是大宣首輔裴元洲與京城高門千金謝靈月的恨仇,而如今穿的角,是裴元洲還未發跡,落魄于鄉村時的一個鄰居村婦沈檸。
沈檸的夫君出征在外,不安于室的村婦瞧上了清俊且有才學,與周圍鄉野村夫截然不同的裴元洲,不知廉恥的獻殷勤套近乎。
甚至在自己夫君尸骨未寒時,沈檸都能穿紅戴綠的上門勾搭裴元洲,結果被人告發到里正那里,被里正帶人當眾浸豬籠,名聲盡毀。
敢招惹男主的艷俗寡婦自然沒什麼好下場,聲名狼藉后又和混混傳出些不干不凈的事,最后不知怎麼的跳了河,結果尸還被賭鬼爹拿去給人配了婚,端的是可笑又可憐。
而,二十一世紀的博士沈檸,如今便了這個自尋死路的風流寡婦……
對面就是神態自矜的裴母,再往里,清貧卻整潔的屋子里,穿著素白的清麗子正在給一青袍的俊雅男子診脈。
沈檸很快就對上號:這男人就是那位未來首輔裴元洲,給他診脈的子應該是書中配李語詩……眼下這景,應該是李語詩那個老舉人父親剛中了進士。
迅速整理接收的記憶。
配李語詩和的舉人老父親也在村子里,之前李語詩就對裴元洲心存慕,但李語詩那位舉人老爹連考數年都沒能中進士,舉子份也一直沒能尋個好出路。
裴母瞧不上李家窮困潦倒,再加上李語詩也子孱弱不甚健壯,因此,一直對李語詩退避三舍。
畢竟李家是舉人出,若是招惹了說不得就要娶了。
可沈檸不一樣。
沈檸吃苦耐勞,且還有自己的夫君,不用擔心日后被纏上,而且,沈檸這般送上門獻殷勤,敗壞的也是自己的名聲。
兒子要寒窗苦讀,又子骨差,無法持家務,母子兩人的日子無以為繼,總需要個當牛做馬的。
就這樣,裴母默許了沈檸打著“和嬸子投緣”的旗號每日上門,承擔了所有家務甚至還補銀兩,說是養活著他們母子都不為過,生生照顧了母子倆兩年多。
在這期間裴母一直假裝不知道沈檸的意圖。
可就在前不久,李語詩那數次未中的老父親卻毫無預兆中了進士,還將要留京,這一下,裴母心思活絡了。
兒子即將參加秋闈,中舉必定不在話下,他日進京趕考,正缺人照應……若是和李家有了干系,那留京做的李老必定能照拂一二。
就這樣,裴母一改往日對李語詩的退避三舍,親親熱熱的開始喊李語詩來家里吃飯。
這樣一來,任勞任怨了兩年多的沈檸便顯得礙眼了……也是這時,兩年多沒有音信的沈檸丈夫趙睦回來了。
只是回來的是尸。
沈檸了俏寡婦,裴母這下更怕被這個寡婦纏上,尤其是這寡婦不顧自己丈夫尸骨未寒,還穿紅戴綠的來裴家,更是讓裴母滿心無語加厭煩。
于是,一改往日熱絡,直接將沈檸堵在了門口,連門都沒讓進。
“沈檸啊,你還是快些回去給趙睦持喪事吧,他帶回來的弟弟還是個傻的,喪事離不開你啊!”
裴母強忍著厭煩假意哄勸。
沈檸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神不耐的村婦,低頭看了看自己上的紅,然后就想起來,如今,里正帶著人正在來捉的路上。
馬上就要為亡夫尸骨未寒就穿紅戴綠紅杏出墻的破鞋,要被捉去浸豬籠了。
不行,得先渡過這劫,否則,這樣的年代,名聲盡毀的人很難活下去。
也是這時,看到了不遠正在迅速走來的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這清源村的里正。
“走,我們去看看,趙睦尸還未土,就穿紅戴綠給男人獻殷勤,這該浸豬籠了吧!”
“不知廉恥,往日往裴家跑也就罷了,如今丈夫尸骨未寒,還有沒有人了?”
“可不就是,趙睦帶回來了失散多年的趙南,可憐趙南已經傻了,如今什麼都不知道,這個做嫂嫂的不管家里的死人活人,卻這般不知恥往別家鉆……”
“人裴家是讀書人家,哪里瞧得上啊,不要臉。”
人群義憤填膺,七八舌議論著。
眼見那群人就要到了,沈檸抬頭看向裴母,神瞬間變得悲戚……
“嬸子,我今日來其實只是想跟您說一件事。”
裴母看了眼正在靠近的村民,神不安,滿眼警惕:“何事?”
沈檸眼睛眨了下,眼淚就下來了,刻意抬高聲音帶著哭腔說道:“我心知嬸子往日其實瞧不上我,之所以厚著臉皮攀關系,本是有事相求……想求嬸子他日隨裴公子進京趕考時,替我打聽我家趙睦的下落。”
裴母聞言便是一愣,后邊,里正帶來的一眾村民也約聽到了沈檸的話,剛剛義憤填膺的聲音開始低下去。
沈檸抹了把眼淚,凄楚的笑了笑:“可如今,趙睦已經回來了,我來便是想跟嬸子說一聲……往后我不用再來了,也不必麻煩您幫我打聽了。”
后,停下來的村民面面相覷。
“,沈檸不是來獻殷勤的?”
“這……瞧哭的這樣子,應該說的是實話吧。”
“也是,丈夫尸還未下葬,誰能這麼沒心沒肺的給別人獻殷勤,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嘛……”
那些來勢洶洶的村民態度緩和,里正的神也變了些,畢竟,自己村里若是出了浸豬籠的婦,他這個里正也臉上無。
可就在這時,剛剛在替裴元洲診脈的李語詩起走了出來。
雖然落魄,但爺爺輩是書香門第,李語詩到底與其余村中姑娘不同,還自學了醫時常替人診治,頗得贊賞,素日都是一副清冷模樣。
如今,就站在沈檸面前,看著沈檸,淡淡笑了笑:“沈姐姐這裳倒是艷麗好看。”
話音落下,沈檸后那些村民恍然大悟。
“還穿著紅裳。”
“可不就是,家里要辦喪事卻穿的這般艷麗,可見是個沒心肝的。”
“該不會剛剛是在騙人吧,真要在乎趙睦又怎麼會在自家丈夫死了的時候穿紅。”
“對啊,誰說不是呢……”
里正緩和的面也頓時冷了下來,頓了一瞬,沉聲開口:“沈檸。”
沈檸看了眼對面的李語詩,隨即轉:“德叔。”
里正趙德,是趙睦的同族,論輩分叔叔。
趙德冷著臉:“趙睦尸骨未寒,你卻這般穿紅戴綠……”
沈檸垂眼笑了笑,然后打斷他:“德叔,我穿這裳,是因為趙睦當初說我穿紅好看,他喜歡看我穿紅。”
趙德皺眉還要開口,沈檸卻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邁步往回,先是走了幾步,接著就小跑起來。
那些村民見狀不明所以,還有人在嘀咕:“是不是知道我們來捉問罪想要逃跑?”
“走,跟上去,看能跑去哪里。”
一行人洋洋灑灑離開裴家,裴母連忙關上門,轉拍了拍口:“那狗皮膏藥終于走了,幸好沒纏上我們家。”
對坐在桌旁不發一語的兒子道:“我兒是要做狀元的,可千萬不能被那種人賴上。”
說完,又看著旁邊的李語詩,笑呵呵:“只有李小姐這樣的姑娘才適合娶回家做夫人的。”
李語詩面微赧:“嬸嬸說笑了,哪里來的什麼小姐。”
裴母上前:“李大人留京做了,我們語詩可不就是家小姐了,我當初就說什麼來著,語詩這樣的姑娘就不該做家務勞這些,合該是金貴福的命。”
李語詩面微紅:“嬸嬸快別說了,裴大哥要笑話了。”
裴母假意惱怒:“他敢!元洲……你昨日說有什麼東西要給語詩來著?”
一直不發一語的裴元洲垂眼,從袖子里拿出一枚發簪,隨即抬頭溫聲道:“京中不比鄉野,這玉簪是我留下的,語詩帶著去傍吧。”
李語詩忙道使不得,卻被裴母不容分說塞進懷里。
“好姑娘,嬸子拿你當親生兒一樣看待,不許客氣……如今元洲未考取功名,多余的話嬸子也不說了,但是你記著,往后元洲若是能考取功名,嬸子定不許他娶旁人。”
李語詩終于紅著臉接過那玉簪……
裴元洲垂眼,神淡漠。
他自然知道母親的用意,同樣的,也不覺得將那沈檸趕走有何不妥。
當初那沈檸上門獻殷勤時他便讓母親幾次拒絕,奈何那鄉野村婦毫不自重,還托詞道獨自在家無聊,與他娘投緣,是來打發時間。
數次與他使眼被他冷眼相待都毫無恥之心,更遑論如今了寡婦。
這般寡廉鮮恥的婦人,自該遠離才是。
至于方才那番托詞,在裴元洲看來盡是假話,只是以前卻沒看出,那鄉野村婦竟也有這番心思和演技。
這邊裴家一片和睦,另一邊,沈檸一路捂著臉小跑回到那破敗的家里,看到停放在正屋的棺材,直接掀開棺蓋便要往里跳。
一邊“艱難”往棺材里爬,一邊哭的撕心裂肺。
“趙睦,嗚嗚嗚……我等了你快三年,快三年啊,你當初答應我你會回來的。”
“我信你會回來,我等啊等,等啊等,你卻扔下我,我不答應,不答應啊……嗚嗚,你看,我穿上了你最喜歡的裳,你把我也帶走吧!”
和里正一起的村民追進趙家院子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形。
那說是想要紅杏出墻的俏寡婦哭的肝腸寸斷,甚至不顧晦氣直接要往棺材里爬去,走得快的急忙便將人拉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趙睦家的,人死不能復生,你可要想開啊。”
旁邊兩名心婦人連忙上前阻止。
畢竟這是個敬畏鬼神的年代,絕大多數人都不敢用鬼神之事胡說,忌諱畏懼頗多,眼見沈檸居然穿著一紅要往棺材里爬,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是真的想要隨亡夫而去。
誰又會想到會有這般不忌鬼神的人……哪里又會再疑心。
再加上沈檸自己纏綿病榻數年,死前又是飽痛苦,滿腹的委屈難再加上幾分演技……一時間哭的那催肝斷腸的模樣,愣是將眾人都唬住了。
就連一向冰冷威嚴的里正都紅了眼眶。
“是誰說沈檸作風不正的?
往后誰要是再嚼舌,我絕不會放過。”
“哎,天可憐見,這沈檸也是命苦,從小被賭鬼爹苛待,好不容易被趙睦買回家,還沒過幾年好日子,這就要守寡了……”
“誰說不是呢,唉,可憐他們還沒舉行婚禮這就要做寡婦了,擱誰也想不開啊。”
“噓,趙睦不是還帶回來了個傻子弟弟,說是小時候走散的趙南,癡癡傻傻的,沒有丈夫也就罷了,還要照顧癡傻小叔……沈檸以后有的苦頭吃了。”
“唉,能幫就幫點吧,也是命苦。”
就在幾名婦人七手八腳將沈檸從棺材上“強行”拉下來的時候,正屋門外院子墻角,衫破舊形跡狼狽還抱著一只傻愣著的男人,眼神忽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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