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的還有另一人——穆語曼。
季眠跟著段酌進門時,剛好瞧見穆語曼端著一條紅燒魚從廚房走出來。
房間香氣撲鼻。
季眠咽了下口水。
一見到季眠,秋水般的眼睛彎起來:“季眠來啦。”
餐廳裡,餐桌上擺上了六七道香俱全的菜。穆語曼把手裡的盤子放到最中央的位置,看起來是端完了。
段酌把季眠帶進來後,不再管他了,兀自冷淡地在餐桌前坐下。
季眠猶豫了一下,慢慢也走過去,但是不敢坐。
“哥。”他在段酌眼前站著,本本分分地問:“您喊我來,有什麽活乾嗎?”
“……”段酌默默看著他,目一言難盡,“你是傻子嗎?”
“我不……”季眠剛想反駁,又想到段酌留下他時所提的第一點要求——要聽話。
反駁的話被他咽下,季眠遲疑地點點頭。
“噗……”穆語曼沒忍住笑出聲來,“大過年的,怎麽可能讓你辛苦?坐下吃年夜飯呀。”
年夜飯……
哦,原來是這樣。
季眠角,在段酌和穆語曼的對面,坐下來了。
季眠喜歡吃魚,並且他很會吃魚。
夾一口魚,了幾下,再低下頭,在骨碟裡吐出乾乾淨淨的小刺。讓人懷疑他舌頭上是不是有什麽人類所不有的特殊構造。
“語曼姐,您做菜真好吃。”
穆語曼笑瞇瞇的,“那個是段酌燒的。快收了他才上去喊你,我就負責關火、把盤子端出來。”
段酌平日裡從不下廚,季眠沒往他上想過。
“哦……”季眠著頭皮,“哥。您燒菜真好吃。”
幾秒過去,沒人理他。
又幾秒過去,才聽見段酌懶洋洋的一個“嗯”字。
季眠跟著段酌削了幾個月木頭,自然也清楚他大哥的鳥脾氣,什麽時候,對誰都答不理的。
他低頭了口飯,因為窘迫腦袋幾乎埋到飯裡。
他喜歡過年。過年比過生日還要好。
吃到一半時,穆語曼忽然輕咳一聲,語氣很溫:“季眠,過年有想過回家看看嗎?”
“回家?”
“你出來這麽久,父母可能也會想你。”在窮人區,穆語曼見過許許多多、形形的人,十幾歲在叛逆期、跟父母產生矛盾後就跑出來混社會的也見過太多太多。
穆語曼從不會跟這些人多說一句話,他們倔得像驢,也蠢得像驢,不知死活,不會回頭。
但季眠不是。他是個很好的孩子,他應該要回去的。
季眠正巧了口飯,這一口嚼了很久,思考要怎麽回答。
要是知道他家裡的況,語曼姐一定會難的。他不想讓穆語曼難過,所以來到這裡後的幾個月裡,從沒提過這回事。但撒謊,同樣令他很不好。季眠不願意撒謊,尤其是對穆語曼。
他猶豫半晌,還是決定說實話:“我媽媽很早就離開了,我爸也有新的家庭,他不想要我的。沒人會想我的。”
季眠擔心被穆語曼誤以為是在撒謊,又沒什麽說服力地小聲補充了一句:“真的。”
空氣驟然靜了,穆語曼拿著筷子的手僵了。
連段酌咀嚼的作都停住,看向他。
穆語曼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知道季眠不會撒謊。
這才反應過來:是啊,季眠絕對是懂事的,如果他的家庭是正常的,他又為什麽會離開?
穆語曼抿得很,暗悔自己說什麽不好,偏偏在年夜飯桌上提起這種事。
飯桌上好像倏然沉重了。
季眠很難,他覺得自己很煞風景,破壞了別人一年中最好的節日。
他的確是個小,從穆語曼和段酌這裡走他們的溫暖和快樂,還給他們的卻只有抑和沉悶。
季眠慌的目在兩人上略過,最後對上了段酌黑的眼睛。
季眠生了一雙不會藏事的眼睛,通的瞳孔什麽也緒也掩蓋不了,不安、愧疚,此刻在他的眼眸中,被對面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迷茫地看著段酌,臉上有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求救似的信號。
可被他注視著的人卻接收到了。
下一秒,段酌淡淡開口:“吃飯。”
這一聲落地,就好像某道看不見的閥門開關被關上了,它強地將沉悶的過去連同空氣一起隔絕在外。
年夜飯過後,季眠很自覺地肩負起收拾廚房的重任,讓穆語曼在客廳休息。
他把碗筷疊好,將一部分放到洗碗池,開始乾活。
過了會兒,段酌也進來了,不做聲地整理好案板上洗乾淨的餐,把垃圾也順帶清理了。
“哥?”
“嗯。”
“我來乾就好了。”
段酌沒搭理他。
放平常孫齊過來蹭飯,他才懶得來幫忙。但今天碗筷多,讓季眠一個人收拾估計春晚都放完了。
而且……
段酌盯著季眠忙忙碌碌的後腦杓。
剛才從廚房外面看見他,孤零零的一條細瘦的背影,好像在他家了多大委屈似的。
“……對不起啊,哥。”在餐盤叮當撞的聲音中,季眠開口。
他垂首偏過頭,漂亮的棕瞳孔映著段酌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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