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時興起,索又找出了許久未用的鋼筆,另起一頁。
落筆。
【在2038年,今年18歲的蔣湘:
你好!】
……
那一天,整整一個上午。
都在為二十年前,對未來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寫一封也許永遠不會被看到的“回信”。
洋洋灑灑間,甚至寫得出了神。
直到小兒子在門外一迭聲喊著媽媽,說是今天到了去看外公的日子,爸爸已等了好久,才一下回過神來,由頭到尾,重新掃過那紙頁一眼。
末了,卻也笑著,輕輕合上眼前,那陳舊泛黃的筆記本。
起離開。
房間里再一次空無一人。
唯有那未關攏的紗窗,驟然落幾冷風,任由紙頁翻飛。
*
2060年1月28日,星期三,天氣晴。
在2038年,今年18歲的蔣湘:
你好!
收到這封信,我想你或許會有些驚訝:畢竟,我們之間相隔實在有點遠——我已經是距你22年后的自己。今年,我剛剛好四十歲,是你想也不敢想的年紀。
當然,你應該也在好奇,這二十年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了什麼樣的人,又為什麼想要給你寫信吧?
我當然也想告訴你這些啊。
可寫了一些,又覺得太早知道自己的結局,其實并不好,會失卻斗的力,所以,那些就留給你自己探索吧!我仍希你有不一樣的人生,祝福你。
但接下來,我確實有些事,想要告訴你,你一定要認真聽,好嗎?
聽好了。
首先,關于你那個“永遠不要再跟萬垚說一句話”的毒誓,很“不幸”的通知你,大概要食言了。因為現在四十歲的我,已經和萬垚有了一對兒。
嗯,也就是你和他……你懂的。不過你放心,其實和他結婚,真的沒有想象中這樣那樣的問題。而且說實話,他這輩子對我最兇,也不過就是你剛剛經歷過的“一刀兩斷”程度而已——嗯,我甚至都沒淋到雨,他倒是發燒發了一天半,險些燒個傻子。
不過,除此之外,我也不打算瞞你,那就是這段,過程確實有點艱辛,有很多七八糟的經歷。
甚至被全網痛罵過,被潑過無數臟水,被父母反對……尤其是,也正好經歷著他職業生涯最慘烈的低,從最高峰的戰無不勝,到傷病拖累的三連敗,五連敗……那是從金字塔頂跌落的過程,差點就碎骨。
最慘的時候,他熬到腱鞘炎加胃穿孔,落下一職業病。
我都不知道他哪里來的毅力,還是拼了最后一口氣,拿下了退役前的最后一座獎杯,當作我們第一個孩子出生的“紀念品”。
現在跟你提起,我甚至都記得他那天回來,沒有抱孩子,卻抱著我,哭得狼狽至極的樣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還以為他在哭那座獎杯,結果安到最后,他卻說,是因為真的好怕自己徹底失敗,不再是什麼世界冠軍,而是又變十八歲那年,上不了臺面的“網癮年”。
所以你應該知道了吧?你那時不經意的一句話,無心之言,讓他多年來輾轉難眠。
這就是我第一件想要跟你說的事了。
如果可以,希你能在某個時刻,哪怕早一點,早一點告訴他:其實那個答案并不重要。
也希你能夠對在你人生占據重要位置的人溫一些,再溫一些,不要仗著他的喜歡肆意踐踏他的尊嚴。
讓他在和你重逢時,不必強裝冷淡肩而過,更不必因為你得罪葉家人,被賽三年。
你相信嗎?
如果你現在跑到他門前,只是敲一敲門,說“我喜歡你”,之后一切因年輕狂而起的苦難,或許都不必如此慘烈。
因為他遠比你想象中,更早而更執著的著你。
而證明自己在里“取勝”——等你長大,或許就會懂:并不一定總要用得對方次次讓步來突顯。
不過還好,你還有好多好多時間慢慢去學,所以答應我,一定要把目看得更遠——
關于他的事,就說到這里為止,希你不會覺得我在“好為人師”。
因為很快,關于我要說的第二件事,現在的你就做得比我更好——換我來拜托你了。
嗯……可以拜托你,幫我多回家看看爸媽嗎?雖然在你才十八歲,總想著越飛越高,越遠越好的時候提這種要求有點勉強,但,試試吧,好嗎?
因為我真的好想念我的爸爸媽媽。
也好羨慕你,覺得了委屈、覺得沒有人懂你的時候,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聽到媽咪的安,而我現在,卻已經快忘記媽咪的聲音了。
——是的,當你到我的年紀,當你四十歲的時候,媽咪已經離開人世間了。
有時候覺得上天好不公平,因為媽咪一生都很善良,一生都沒有做過壞事,可還是只活了六十五歲,就被癌癥奪去了生命。
甚至至死都是個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人。
早早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便在一個天氣很好的下午,吃完午飯的小憩過后,在醫院拉住爸爸的手,靜靜失卻了呼吸。
我好想。
不瞞你說,媽咪死的時候,掉了一頭烏黑水亮的頭發,圓圓的臉干癟下去,我站在邊,還突然有些疑:這是我的媽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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