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則了一下左眼,說:“我外婆很怕。”
葉蕓華很怕,從許則十一歲那年開始。
在許洺意外殉職後,喬媛便日日夜夜待在房間裏,不說話也不出門。很多次許則去房間,總會看見喬媛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兩片平平整整的窗簾,仿佛過窗簾在看窗外的什麽。
等許則走到邊,喬媛就會用那種沒有波瀾的語氣,目也不,對他說:“你自己去玩吧。”
許則就點點頭,走出去,安靜地關上門。他其實不是要媽媽帶自己去玩,隻是想陪陪媽媽。
葉蕓華也因此跟喬媛陷冷戰,有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認為生活總是要繼續的,而喬媛卻連半點要重新爬起來的意思都沒有。盡管如此,還是為喬媛按時做好一日三餐,讓許則送去。許則就像個小仆人一樣,每天端著飯菜送進房間,然後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等喬媛吃一點。這是他到快樂的時刻,因為可以跟媽媽待一會兒。
很突然的某一天,客廳裏發出葉蕓華的斥罵聲,許則把自己的房門打開一條,聽見一些零碎的句子。
“你還要這樣多久,許則才多大,爸爸沒了,你這個媽也不管他!”
“現在存款和恤金都被騙完了,你滿意了?!”
“為什麽要信那些人,就憑他們說能幫你查許洺到底是怎麽死的?他們都是騙你的!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你肯相信了嗎!”
……
一直沒有說話的喬媛終於開口,還是那種平淡無波的語氣:“我連許洺的都沒看到,怎麽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
安靜,接著“啪”的一聲猛然響起,許則在門後狠狠一抖,仿佛那記耳是打在他的臉上。
“法醫的鑒定報告、刑警隊的通知文件,還不夠是嗎?不管許洺是怎麽死的,他已經死了,回不來了!”
這句話也像是對許則說的,爸爸死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從七歲到十一歲,許則對父親的死亡仍然隻有模糊的概念,在他心裏,許洺隻是出了一次很長的差,一直還沒有回來。但此刻許則回頭看著墻上那對小小的兒拳套,終於開始理解,死亡就是,爸爸再也不會幫他戴上拳套,帶他去拳擊館裏打沙袋了。
第二天早晨,許則去端早飯,葉蕓華背對著他在收拾廚房,低聲說:“讓你媽收拾一下,我帶去看醫生。”
“媽媽生病了嗎?”許則問。
葉蕓華的作頓了頓,然後回答:“對,是外婆不好,沒照顧好你媽媽,讓心裏生病了,現在要帶去醫院看看。”
“好。”許則點頭。
他進了房間,喬媛還躺在床上,許則像往常一樣把早飯放到床頭櫃,說:“媽媽,吃早飯了。”
喬媛沒有回答,許則於是去沙發上坐著。
等啊等,等了好幾分鍾,喬媛還是沒有起來。許則又走到床邊,說:“媽媽,吃早飯了。”
沒有回應,喬媛保持著麵對墻壁的側躺姿勢,許則踮起腳,想看看的臉,卻赫然看見一塊深紅的痕跡,像地圖的邊緣那樣不規則,從被子下彌漫出來,一直延到枕頭旁,盛住喬媛蒼白的側臉。
大腦還沒能完全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已經先行一步止不住地戰栗起來。
許則發著抖手推了推喬媛的肩膀,僵的,冰冷的,石頭一樣。
後來的很多畫麵都變得破碎,葉蕓華失神的表,被浸的床單,模糊的手腕。許則像個旁觀者,呆呆站在角落裏,直到暈倒的葉蕓華被抬上救護車,鄰居家的嬸嬸過來將他抱起。
許則把臉搭在嬸嬸的肩頭,的,溫暖的——媽媽的肩膀本來也像這樣。
“所以外婆很怕。”許則慢慢說,“在看到過那種場景之後,怎麽可能不怕呢。”
樹葉被吹得窸窣作響,陸赫揚像一個最合格的傾聽者那樣,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很久後他轉在許則的後腦勺上了一下,然後輕輕抱住他。
許則枕著陸赫揚的肩,看見墻上那片翠綠的爬山虎。他想這麵墻一定聽過很多祈禱、哭泣和往事,而自己也隻是途徑其中的普通一員,沒什麽特別的。
唯一的特別大概就是,他同時把這段往事講給了陸赫揚聽,意味著至這個時候,他不是獨自一個人在承了。
第60章
[明晚有獎金賽,來嗎?]
從療養院回來後,像是知道葉蕓華換了更昂貴的靶向藥,拳館經理給許則發來消息。
在沒有去俱樂部的這幾個月裏,許則不止一次地收到打拳邀約,每次他給出的回復都是一句簡單的“不來了”。
許則一直在等,等唐非繹什麽時候拿那份合同做文章,他回去打比賽,但似乎是他把合同看得太重了,或許在其他人眼裏,簽約隻是走個形式。拳館從不缺為錢賣命的拳手,許則不想打,總有人搶著要上。
區別在於,打得好的拳手要價高,許則是唯一一個不在報酬上計較的,省下來的錢理所當然進了經理的口袋——他不得多為許則安排幾場比賽。
我隻希望,等你發現所有真相的那一天,你千萬不要哭啊,你千萬,別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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