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順從地闔上眼,忽然覺得自己很像阿玖看的話本里的角,風吹一吹就要倒下,而阿玖顯然比那些男角做得好,堅韌、有耐心、責任強,心里還只有他一個,這樣看是他占了便宜。
風風火火出門的阿玖并不知道自己被夫君悄悄夸贊,春日和煦的照得瞇起了眼。
其實出門請大夫這種事讓卜林他們去做就行,但阿玖還是決定自己去,暫時和夫君分開,因緒波太大,不好聽的話已經說出口,免的再渾說什麼傷了雙方的心。
–
裴延醒來時,發現妻子合伏在床邊睡著了。
擔心自己是否染了風寒而又傳給,裴延手去探阿玖的額頭,未曾想驚醒了。
“夫君。”
阿玖喚了一聲便低頭眼睛,嗓音沙沙的。
裴延低低嗯了聲,輕捧住臉,手去的眼睛,指腹沿著眼睛廓,到的是潔的皮。
阿玖怔怔的,唯恐他有哪里不舒服,“怎麼?”
裴延笑了笑,“我看看有沒有掉小珍珠。”
“沒有!”
阿玖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扔回床上,幾乎是同時,心照不宣地對視,以及不約而同笑出聲。
他曾“威脅”過,若再哭下去就要送珍珠,一次送一整匣,抱在手里覺著燙手。
“又是虛寒乏,”阿玖道:“不過不要,喝上幾帖藥就好了。
看來楊大夫很有兩把刷子,把你多年頑疾治得七七八八。”
裴延往床側了,示意阿玖陪他躺一會兒。
阿玖哼哼唧唧地褪去外,挨著他陷進了床鋪。
“你說楊大夫能治姐姐的病嗎?”
“尚未可知。”
這兩年楊大夫云游去了,誰也沒有他的消息。
阿玖又說:“不知道馕馕現在做什麼呢,這是我們第一次離開他那麼久。”
裴延阿玖的腦袋:“希我們回去時他別那麼哭。”
阿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低低的:“我短時間不回玉京了。
送走大夫時我多問了兩句,誰知對方不僅知道我姐姐的病,還知道這來龍去脈。”
“原來家中還算殷實,爹爹有好幾個徒弟,家里還雇了仆役呢。
那一年姐姐陪我一塊兒玩,一錯眼我就不見了,家里人每天都在找我,把會稽郡翻了個遍。
姐姐一開始早出晚歸地打探拍花子的消息,后來變得不出門,仿佛是心病…”
“再后來姐姐從房頂上摔下來,磕到腦袋,漸漸的就了現在這樣。
家里為了給姐姐看病花積蓄,于是阿爹去跑那種有風險的船,出海很遠很遠,前兩回好好地回來了,第三回沒回來,了無音訊。”
從旁人口中聽說自己家里的事,對阿玖來說宛如刀割,特別是那位大夫連連惋惜:“多好的一家人,現在弄得七零八落。”
阿玖往裴延懷里靠了靠,這會兒已經不想掉眼淚了, 但他的懷抱那麼暖和又那麼溫,實在讓人很想依賴地再一會兒,以及放肆地宣泄淚水。
“我知道這一切都怪拍花子,可是若沒有我走丟的事,姐姐就不會生病,爹也不會去那麼遠的地方……”
何況現在有夫君有兒子,過著富足的日子,而姐姐和阿娘的生活環境是那樣的,未來也是瞧不清不著的黑暗,兩相對比,實在讓阿玖難以安心。
“所以我想說……”阿玖把臉埋在裴延膛前,聲音傳出來悶悶的,“要不你先回玉京吧,我想陪著阿娘,陪著姐姐,再想想辦法能不能把姐姐治好。”
聽起來遙遙無期。
當然,裴延明白妻子對家庭的,以及向來是個投桃報李甚至曾有過極端報恩想法的人,那麼對于生母,定然是割舍不下的。
“我陪你。”
裴延輕輕吻在阿玖的發頂,語調稀松平常,好似并沒有覺得這是一個多麼不現實的決定。
阿玖皺著眉看他,“我沒在說笑,也不是一時上頭做出的決定,你昏睡的時候我考慮很久了。”
“嗯。”
裴延將被子攏了攏,確保沒有風進我早就料到你會做這個決定呢?阿玖,我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甚至早已在會稽置辦了屋宅,早已遣人四尋覓治療心病及腦疾的醫士,以及,早已婉拒了太子殿下對于他復任的邀請。
“那——”
阿玖有很多想說的。
那馕馕怎麼辦?玉京的家里怎麼辦?你如果不喜歡住不慣會稽怎麼辦?以及,若姐姐的病一直沒有起,難道你要陪我在這里一直耗下去?
可是當阿玖抬眸,與裴延四目相對時,所有的“怎麼辦”都被咽下了。
“你怎麼那麼好啊……”
你怎麼那麼好,怎麼那麼傻。
而我怎麼這般幸運遇見你。
裴延的吻落在阿玖額上,他早已退熱,卻有點干燥,而這飽含安意味的吻尤為漫長,阿玖被磨得不了,雙手捧住他的臉,深深回吻。
眼睫在微微抖,怕一睜眼又要掉眼淚,于是閉得很很,呼吸也因此急促。
“傻乎乎的。”
裴延手,在自己下頜尋到阿玖的手,輕掰下來與相扣,語聲依舊溫:“若非你那麼好,我又怎麼會那麼好。”
“什麼啊,你在講繞口令嗎?”阿玖,佯裝聽不懂。
裴延平緩著呼吸,將瓣撤離,雖然康健,一年到頭很染病,但還是謹慎些罷。
“唔?”阿玖靠在他心口,把心跳和脈搏都聽得仔仔細細。
原來他并非表面那麼云淡風輕啊。
心的人的心為自己跳,這種覺還真是不賴呢。
阿玖復又靠回去,還不忘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把玩,指節、指背、掌心、理,一寸接一寸過來。
是這雙手永遠在后支撐著,等待著。
也許從這一刻起,阿玖才真正意識到,在這世上自己不再是孤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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