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乃人生大事，今日他和虞鴻要赤誠相見。

「想必此舉使得虞將軍茫然失措，其實那日陸雋說有事相求於我，也讓我吃了一驚。他除了讀書，從未求我幫他做過別的事，他道娶妻要三書六禮，請我到貴府來納采。」

虞鴻耳朵嗡嗡的，手拆開錦盒，赫然見盒中放的果真是銅板聘書。

陸雋的字倒是如工匠刻出來似的，筆勢委婉遒。

陳昌石停了話音，不打擾虞鴻看聘書。

虞鴻逐句逐段地看了一遍。

「吾年清貧，不善耕地，而擇讀書，今仕途，道路且長……然心歸所屬於一人，至白頭，令尊恩準——」

因怕看，他反反覆覆地捧著聘書細讀。從末尾返回開首，字字誠懇，又有些笨拙。

陸雋道明家世，闡述著他對穗穗的意。

這哪裡是聘書，看著像書。

陳昌石在旁解釋：「我知虞將軍要深思這事，若陸雋一聲不吭地納采，送聘禮，下聘書，虞將軍難辦。我便讓他藉此書講清楚，免得讓虞將軍一頭霧水。」

虞鴻不可思議地把聘書放回錦盒，說道：「陳大人考慮的……是周全些，此事我確實要深思。」

陸雋僅來過一次他府上，何以寫得出這封書信。

這便是夫人說的一見鍾

虞鴻思量著，陸雋忠厚踏實，既請陳昌石過來，也定是下了決心的。

「陳大人先把陸雋的八字帖留下罷。」虞鴻說，「夫人今日去了崇福寺，待回來，我再答覆陳大人。」

陳昌石笑道：「虞將軍說得是，那老夫就等著虞將軍的佳音了。」

崇福寺，鼓樓下的菩提樹禿禿的，小和尚拿著掃帚掃落葉。

虞雪憐隨母親在佛殿跪拜，還願，接著添了九兩的香油錢。

陳瑾看時辰，天黑是趕不回府了。便問方丈，可有禪房借宿。

所幸在崇福寺借宿的施主不多，小和尚帶們去了後院的禪房。

若非重活一世，虞雪憐也是不信神佛的。

聽小和尚對母親說，寺廟的正殿有一條抄手遊廊，穿過圓形拱門，有一間佛堂是供施主求護符的。

此行褚蘭也跟著，虞牧回了軍營，和陳瑾婆媳兩個都想去求個護符。

寺廟紅瓦綠磚，曲徑通幽。虞雪憐和金盞走進抄手遊廊。

「娘子，那小和尚說鼓樓有十四丈高，站在那兒，能看見皇城呢。」金盞踮起腳，著高聳雲的鼓樓，說，「這麼一瞧，南郢第一鼓樓，真是名不虛傳。」

夫人和大娘子在佛堂求籤，讓陪著娘子先回禪房。

虞雪憐駐足，順著金盞的視線，去看那座鼓樓。

遊廊的另一邊，兩個護衛在陸雋後跟著。

「陸大人若是無事了，我倆想去佛殿拜一拜。」

穿寶藍底青直綴長袍的護衛躬，作揖道：「家中娘子懷胎八月，穩婆說下個月接生。屬下有些忐忑，來了寺廟還沒拜過佛祖，明日又要回城，趁此機會，屬下想去求佛祖保佑我家娘子順利分娩。」

陸雋道：「尚書大人代的事已辦妥，兩位請便，不必拘束。」

二人得了這話，抱拳告退。

陸雋繼而往前走，回廂房歇息。

悉的子香氣襲來，陸雋頓住腳步。

因是來禮佛，虞雪憐穿著素淨，臉龐敷淡妝，烏髮被玉簪高高挽起。

走近他，朝他笑，喚道：「陸大人。」

陸雋應了一聲。

虞雪憐問道：「陸大人也是來禮佛的嗎」

「尚書大人委派我來辦差事。」陸雋低眸，問，「前幾日的喜糖，是虞姑娘送的」

虞雪憐笑問道：「陸大人吃了嗎」

那日在正廳如坐針氈，和陸雋的老師沒說兩句就走了。

陸雋說：「吃了一顆。」

爹娘也買過麥芽糖，隔了多年，他想不起是什麼味道。

那顆喜糖，甜意融化在舌尖。

金盞見狀挪了挪位置，方便娘子和陸大人相談。

陸雋的腰間掛著虞雪憐送他的香囊。

「今日，老師去見虞將軍了。」陸雋注視著虞雪憐被風吹紅的雙頰，他的子側向，擋住西邊刮的風。

若不仰頭，虞雪憐的視線只到陸雋的肩膀。

他的氣息圍住。

虞雪憐問：「陸大人的老師，是去找我爹爹敘舊嗎」

「不全是。」陸雋回道，「老師去幫我送聘書。」

南郢的朝臣所穿服，有夏冬之分。

冬日穿的袍以綢製，陸雋的袍繡著溪敕圖。

虞雪憐緩緩對上陸雋的眼神，問：「聘書」

陸雋的眼神足以回答，他看向的時候，從不會飄忽不定，躲躲閃閃。

他的聲音跟以往不同，細聽竟有幾分：「虞姑娘對我有知遇之恩，陸某無以為報，只好以相許。」

一向嚴謹的人說出要以相許，想來是鼓起極大的勇氣。

虞雪憐看著他，過往與他相的畫面接連湧現。那幾個不明不白的吻，和陸雋不分男之別的接，早破了那層窗戶紙。

只是想暫且糊塗地過著，也不提毫和有關的字眼。

可陸雋不是糊塗人。

佛門重地，四周繚繞檀香，木魚聲忽遠忽近。

陸雋呢喃道：「穗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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