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也罷；秦柏舟面無表也很正常，大部分時候他都這樣，不像個活人。

可掖庭署的吏，也表現得格外平靜。偶爾泄的忐忑不安，明顯是因為秦蕭二人的存在。

這不合理。

即便提前拿到訴狀，也不該如此反應。杜衡的證詞，仔細聽來，句句都是重罪。藐視天威，仗勢欺人，這“勢”，還指向穆連城。

即是說，案件有可能會牽連到大將軍。

這般微妙而又難以權衡的案子，他們的反應……太平靜了。

平靜得反常。

杜衡正趴在案幾上哭。外形胖如彌勒佛的掖庭令搖頭嘆息著，手去扶他。

“杜衡，你冷靜些，仔細把事說清楚。我掖庭署公正嚴明，自有定論……”

話沒說完，又有人闖進大堂。

沒通報，沒傳喚。掖庭令張就要斥罵，待看清來人的長相，怒火立馬消融一灘溫水。

“薛相……？”

因為太過震驚，他直接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得臉頰搐。

薛景寒視線掠過眾人，在蘇戚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繼而移開。跟在薛景寒后進來的老人捋著胡須，笑呵呵地開口解釋：“今日老夫請薛相上門說話，兼查府事務。聽聞掖庭審案，便順道過來瞧瞧，不礙事吧？”

“不礙事不礙事，請兩位大人上座……”

掖庭署幾個吏都想跪下了。今天什麼日子，廷尉來人，頂頭上司府監也來了，更別提還有個薛丞相。

平時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回面的大人，全聚在這地方看他們審案。審什麼案，簡直是審命！

蘇戚瞥一眼。府監這個人也聽說過，做黃喻庭，年逾七十，是朝中年紀最大的臣子。雖說手底下管著一群宦，但他并非閹人，反倒妻妾眾多子孫滿堂，算得上人生圓滿了。

在員殷勤禮讓中，黃喻庭穩穩坐在正位上。

薛景寒沒去前面，而是挑選了最近的側席。他拂袖坐下來后，與蘇戚僅有半丈距離。

蘇戚默不作聲地挪了挪子。總覺得背后的視線很刺人。

主審換了人，不得重新陳述案。杜衡指認穆念青搶奪玉，穆念青堅持自己買私，絕非搶奪。

話不投機半句多，穆念青火氣蹭蹭往上漲，杜衡見勢不妙，大喊道：“我有證人！有證人！”

既有人證，當然得傳喚。

七八個普通百姓上堂來，畏畏躲著穆念青，開始說證詞。

他們說，那天穆念青當街與杜衡發生爭奪，搶走一塊鮮紅玉石。幾人恰巧目睹此事，未曾見到穆念青付錢財。

穆念青拳頭，一字一頓地解釋：“當時我急著去見蘇小戚，沒帶錢。過后讓小廝補給杜衡了。”

黃喻庭神溫和：“可有人證？”

穆念青臉變得難看起來，咬咬牙說道：“那小廝前兩天告假回鄉探親了。”

黃喻庭胡須，長嘆一口氣：“這就麻煩了啊……”

明眼人都知道，況對穆念青很不利。

坐在下首的蕭煜看了許久熱鬧，突然話：“說來說去，最關鍵的證呢？”

對啊，玉呢？

眾人這才想起證來。

秦柏舟看向蕭煜，微綠的眼珠子滲著淺淺涼意。蕭煜回以笑容，裝作沒看懂他的不悅。

提到玉，勢必會牽連蘇戚。

雖說蘇戚難逃審問，可蕭煜刻意出言提醒，明顯不懷好意。

秦柏舟垂下眸子，濃睫遮掩眼底緒。

也許，這個副活著有點多余。

蘇戚不知道秦蕭二人的想法。早在蕭煜提到玉之時，就挪步伐，站到薛景寒前。趁眾人不注意，借著袍袖掩飾，飛速將玉塞到對方手里。

而略帶涼意的手指掃過薛景寒的掌心，稍縱即逝。

薛景寒看了看躺在手里的玉，抬眼向蘇戚。藏在昏暗線里的年側過臉來，漆黑眼眸波流轉，似是在無聲祈求。

他收攏手指，將那塊溫潤鮮亮的小東西藏進袖間。微弱的麻痹從手臂流竄至心臟，怦怦，怦怦，比平常更快些的心跳聲傳進耳朵。

薛景寒不是沒做過壞事。坐到丞相的位置，他絕不如外表那般干凈出塵。

但這是第一次，協同蘇小紈绔，干了件與己無關的壞事。

隔著半個廳堂，秦柏舟將蘇戚和薛景寒的小作收眼底。他什麼也沒說，殷紅抿一條直線。

堂上杜衡高聲指認：“玉肯定在蘇戚上！穆念青送給他了！”

眾人紛紛看向蘇戚。作為穆念青的好友，玉的益者，蘇戚一直沉默站在角落。如今被點名，大大方方上前幾步，張開雙臂任人觀賞。

“杜二郎，你看我上可有玉？”

蘇戚腰間干干凈凈，沒有任何配飾。

笑得溫和含蓄，語調漫不經心：“京城無人不知，我蘇戚甚玉石，眼高得很。你那塊玉啊，最下乘的石料，也就唬一唬外行人。我不稀罕帶，扔書房犄角旮旯了，如果大人要證，勞煩派人去尋。”

最下乘的石料，自然不可能選作貢品。

蘇戚三言兩語，將杜衡的證詞捅得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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