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的量形鮮明對比的是他日益暴躁的脾氣。特別是近日，弘治帝又一次犯病，擔心自己若突然龍馭上賓，兒子恐難以應對紛繁的朝政，特地將兒子召去，將所有的折子都給他過目批閱。決斷票擬之權原本一直為朱厚照所向往。可獲得這樣無上權力的代價若是父親的命，那他寧愿還當個無所事事的皇太子。

月池輕車路地問他：“又出了什麼事？”

朱厚照只覺眉棱骨直：“五月李先生上書，言說：‘天津大旱，夏麥枯死，秋田未種，百姓面有菜。臨清、安平等盜賊縱橫，奪人劫財者都是。’【1】孤剛剛請示父皇，命當地衛所平叛。六月，劉大夏便又稟報：‘京師軍因錢、私役繁多，多有逃亡。江南軍士多因漕運破家，江北軍士多以京失業。’【2】他當不了這個兵部尚書，要辭回家！今天，右副都史張敷華又上疏要求浚治淮揚運河，說再不整治，明年運河堵塞，漕運不行！”

朱厚照氣得口起伏：“這也不好，那也不好，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這當真、當真是！”

月池腹誹道，當真是祖宗挖坑，坑死子孫。太子爺兩年前剛接奏折時，還有幾分大展宏圖的野，可在目睹大江南北，層出不窮的禍事之后，就只余下焦頭爛額。月池又何嘗不是如此，自關在龍店，不知外面百姓的苦樂。待見唐伯虎，目所及亦是士人的安逸。而到京之后，接的又是宮闈繁華。本以為天下雖稱不上盛世，至還能算太平，只要恪盡職守，一朝登上高位，便可安尊榮。萬萬沒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說好的中興之治呢，當真都是紕。

政治上，文與宦爭斗不斷，貪腐早已蔚然風。財政上，就從來沒見過這麼窮的政府機構，連員最基本的工資都無法支付，有時甚至還要用實折合。軍事上，北方有韃靼和瓦剌時時犯邊，南方有倭寇和海盜頻繁擾，而至于大明的軍備，連兵部尚書都覺得二品大員的位置坐不穩了，可見是糟糕到了何等境地。在這種朝代當，除非良心污得像鍋底一樣，否則便不是來福，而是來罪！當得越大，得罪越多。

月池長嘆一聲，還得安朱厚照道：“他們既指出弊政，想必也提了解決之道吧？”

朱厚照悶悶道：“提了又如何，不過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罷了，完全沒從本上解決問題。”

本？那只能以社會主義的輝普照中國了，在封建制無法解決核心的社會矛盾，只能修修補補，盡力調和，待實在修補不時，便“循環于一治一而無革命。”【3】只可惜，生產力尚未到達本變革的程度，要改也只能是空想。

月池正沉思間，朱厚照卻忽而道：“今年八月，你便去參加鄉試。”

月池愕然抬頭，朱厚照道：“孤知你想連中三元，名垂青史，可父皇的子……一旦出了什麼問題，群臣若欺孤年，后果不堪設想。我朝慣例，非進士者不翰林，非翰林者不閣。你只需得一個進士功名即可，會元、狀元不過錦上添花，并無大用。”

月池心思電轉：“臣明白，可臣是擔心您在宮中，難以支應。”

朱厚照道：“孤這里尚可，雖然功課繁重，但畢竟還有劉瑾與司禮監之人在。”

月池一聽劉瑾的名字就微微蹙眉，可知道，即便說得天花墜，朱厚照亦不會劉瑾分毫。太子以東宮八虎與司禮監維持平衡，又以監與外朝分庭抗禮。劉瑾是其中必不可的人，只要他不作死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朱厚照在尋到替代品之前，都會保住他的地位。自己也是如此，是朱厚照文臣中的一柄刀。只要他沒找到更合適的人選，哪怕劉瑾再花上百倍的功夫，的地位依然穩如泰山。

可現在，由于弘治帝的狀況，朱厚照已然不愿讓只局限于宮智囊的位置，他有心讓進前朝，所以要求必須考取功名。月池明白，這下怕是推托不了。微微頷首應下，心里卻是翻江倒海，考試不是問題，可考試前的搜就是很大的問題了啊。

“什麼！”得知消息的貞筠也驚得目瞪口呆，爾頃便坐回椅子上，苦笑道，“居然這麼快。我還以為會……”

月池道：“此次只怕又是九死一生，要不，我們還是和離吧。”

“我不同意！”貞筠這下又是一聲高呼，這下將臥在腳邊的狗子都嚇得站起來。這條被月池抱回來的，臟兮兮的流浪狗在經過貞筠無微不至的照顧后，雖然走路仍是一瘸一拐，但之鮮亮遠勝從前，就連它圓滾滾的眼睛亦漸漸有了神采。

貞筠見它一臉茫然的模樣，忙它的狗頭哄道：“大福乖，睡吧。姐姐不是說你呢，姐姐在說。”

月池一臉無奈地看著，就聽斬釘截鐵道：“三年前我都沒同意，現在就更不會同意了！”

第69章 年不知所起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三年前， 月池在通過神試之后，就向貞筠提出了和離。只要斬斷明面上的關系，登高位時， 唐伯虎與貞筠一樣能帶來的福利。若有朝一日跌落塵埃， 也不會直接牽連他們。九族之可不包括師長，自然也不包括前妻。

貞筠對此表示堅決反對：“你當我傻嗎？我一走， 你泄的可能就會大大增加。一旦事發，即便圣上寬仁不追究，我爹在場這麼多年，依他那臭脾氣，仇家可比你多多了。那時我們還不是一樣倒霉。要賭就干脆賭大一點。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反而容易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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