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將濃茶一飲而盡后道:“蒼天在上,厚土為證,如殿下以國士之禮待我,我必一生忠心不二,任勞任怨。如違此誓,就讓我斷子絕孫。到您了。”
朱厚照不敢置信道:“孤也要?”
月池道:“君臣之道,其實本質上就是一種易,各取所需。現下就是簽訂合約的時候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如李越果真為肱之臣,那孤自然會以禮相待。如違此誓,斷子絕孫。”哼,他在心底道,要是哪日你行差踏錯,那就算不得肱了,自然可殺。孰不知月池也在心底道,第一,李越是假名,第二,本來就不打算生。
朱厚照嫌棄道:“好生準備七天后的神試吧,如那時出了紕,別說國士了,下士都沒你的位置。”
月池淡然一笑:“您放心。”
朱厚照繼續堵:“說漂亮話也無用。”
月池無奈:“那臣就先不打擾您了,回去好生溫書。”
朱厚照微微頜首,他站在樓上目送遠去,卻見徑直走到墻角。拿出一塊點心來,將那只瘸的狗逗了好一會兒,接著就不顧臟污和周圍人詫異的眼神,竟將那狗抱起來帶走了。
朱厚照眸一閃:“長得男生相就罷了,為人竟也是如此,有婦人之仁,而無丈夫之決。不過也罷,他要是真是剛強果斷,孤反而不敢用了,是練雀還是仙鶴,就看近日了。”
七日后,奉天殿上,江南李越奪神試第一,才華橫溢,名揚天下,一如幾年前的唐伯虎。而遠在蘇州的唐伯虎亦收到月池寄來的家書,他急急拆開,其中雪白的紙上一字都無,只畫了一朵鮮艷的木槿花。沈九娘在一旁問道:“怎麼樣,阿越可有說他何時回來?”
唐伯虎的手無力垂下:“不會回來了……”
松樹千年終是朽,槿花一日自為榮。已決心為短暫的絢爛,而賭上一生。
第68章 槿花一日自為榮
當真是祖宗挖坑,坑死子孫。
都察院監外, 魏彬一早便守候在門口,不多時司獄就點頭哈腰將“沉冤得雪”的劉瑾送出來。劉瑾周煥然一新,神亦是極為放松。魏彬晃晃悠悠上前, 忙將他扶馬車中, 正打算奉承兩句:“劉哥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吶。您是沒瞧見, 爺囑托王岳,讓他想法子把那賣弓的弄回來再改口供時,王岳那臉臭得呀,就跟那茅坑似得……”
劉瑾嫌棄地擺擺手:“誰要聽你說這些,我問你, 李越呢?是死了,還是殘了?”
魏彬一下如卡了殼的老式放映機, 半晌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劉瑾知不好,他重重拍了他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魏彬道:“劉哥,輕些,我這上還有傷呢。兄弟我實在是盡力了,可李、李越他,這小子真是邪了門了!”
劉瑾恨恨道:“說重點!”
魏彬咽了口唾沫,嘟囔道:“他、他考了神試第一……除了當場揮毫作文外, 華昶等人還現場命他對對子,作詩。他靠著拍馬屁全都對上了, 華昶那廝恐是礙于面,就不再問了。依我看,這事歸結底, 都是華昶的錯。”
劉瑾匪夷所思地看著他:“拍馬屁?!”
魏彬信誓旦旦道:“正是!我記得一個, 華昶出的上聯是, 蛇蟠山間,所行皆洼下,終難化龍登天。李越他居然對,鳯居廊中,所翔俱云上,徑易與鶴比肩。華昶說他是里的蛇,他居然說華昶是凰,這不是拍馬屁是什麼?”
劉瑾聽罷破口大罵:“我就沒見過你這種蠢貨。《世說新語》都沒看過嗎?呂安與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好。一日呂安上門探嵇康。因嵇康外出,嵇康之兄嵇喜便請呂安進門,呂安非但不門,還在門上寫了一個‘鳯’字。嵇喜那傻帽當時就和你一樣沾沾自喜,孰不知,鳯拆開就是凡鳥。凡鳥就是庸才,李越哪里是在討好,他分明是在諷刺華昶!”
魏彬聽得目瞪口呆:“可、可是這對聯的,后面半句,都是好話啊。”
劉瑾定了定神:“廊是指六科廊,這個好說。至于與鶴比肩,鶴……”
他恍然大悟:“一品文上便著仙鶴補子。他是在罵華昶,區區一個庸才,不知高低進退,居然敢與朝中大員爭先!”
魏彬這才明了,他一拍手道:“難怪,他對了這句后,就又變閣老和尚書們考較他了。”
劉瑾此刻已經氣得無心言語了,半晌方道:“罷了,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總有弄死這小畜生的時候!”
劉公公沒想到的是,若他一直安分守己,說不定李越早已返鄉去了,可正是因他再三折騰,才造就了今日這個局面。而他更沒想到的是,在他與李越的明爭暗斗中,時飛逝、三年過去了,李越非但沒有被他弄死,反而在朱厚照邊的地位益發穩固,甚至有過他之態。
十六歲的月池得益于端本宮中良好的膳食,已長了一個材頎長、風采秀雋的年。的仍然潔如羊脂,可到底了幾分蒼白病容,在秋日和煦的日照耀下,浮現出薄薄的紅暈。銅沖耳足爐燃起太子甚喜的奇楠香,時不時溫香拂面,讓人心曠神怡。與朱厚照一人一邊坐在紫檀云紋炕桌兩側,都在專心致志地看折子。
不過,不同于月池面上的安定,朱厚照眉頭蹙,忽然之間就將手中的奏折擲到桌上。桌上金黃的橘子被這一擊打落,咕嚕嚕地滾了好遠。十三歲的太子進青春期不久,雖然也長高了不,不過因男孩發育遲緩,到底比月池矮一些,下頜稍顯棱角,但尚存幾分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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