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還問：“如何，不比你的手藝差吧？”

月池莞爾：“這是自然，此菜甘異常，倒讓臣又想起了另一個名菜的來歷。”

朱厚照心底頗為訝異，相識這些日子，非但是月池清了朱厚照的脾氣，朱厚照也對的秉了然于心。這種人，當著外人的面，方對他有些好臉，一旦只他們二人在，連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要看看，他葫蘆賣得什麼藥。朱厚照不聲道：“噢，你再說來聽聽。”

月池道：“傳說，正月初二龍王爺生日，世間過龍王恩惠生靈都會去給他拜壽。有一個蘿卜亦去了，誰知他竟然在宴會上醉后失儀，按照規矩，這樣的怪合該被拖出去杖責，永世不準龍宮。蘿卜當場便被唬醒了，他驚慌之余，忙請罪說：‘小妖生來巧，最善出謎，如能博得諸位一笑，還請龍王大人大量，放小妖一馬。’龍王同意了，他當即便說了一個字謎，原文是：‘佛斷急川，臆有大人相。龍飛舞，周隨瑞應氣。’諸位可猜得出是何字嗎？”

眾人聞言若有所思，可東宮的太監們讀書甚，連四書都沒看全，又怎會去瞧佛經，因而一頭霧水。張奕此刻倒多了些興致，他道：“第二句龍飛舞，既形容山勢嵯峨，又指書法妙，張憲就有詩云‘茂樹盤盤迷綠云，龍飛舞峰巒奔。’……”

朱厚照不耐道：“讓你猜謎，誰讓你掉書袋了。”

張奕聞言了脖子，再不敢言。

月池看向朱厚照，問道：“殿下可是猜出來了？”

太子殿下驕傲地起膛：“第一句‘佛斷急川’，是化用‘祥河輟水’，《瑞應經》有言‘時尼連河水流甚疾，佛以自然神通，斷水涌起，高出人頭，令底揚塵，佛在其中。’。固有這個語。第二句‘臆有大人相’是來自《華嚴經》，‘如來臆有大人相，形如字，名吉祥海云。’第三句，龍飛舞，有龍有風，是謂龍呈祥，第四句‘周隨瑞應氣’，亦是指瑞氣祥云。這四句所用典故都有祥字，謎底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月池驚訝道：“沒想到，殿下對佛經也頗有造詣。”

丘聚在一旁道：“豈止是有造詣，李公子有所不知，殿下可是通曉佛經、梵語。連那些番僧都說殿下頗有慧，是法王轉世呢。”

朱厚照輕咳兩聲，表示自己的謙虛蘊。月池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真沒想到，這年頭連和尚為了榮華富貴，都能睜著眼說瞎話了。

繼續道：“巧了，龍王也即刻猜出了謎底，知道這個蘿卜是在故意說吉祥話，念在他無心之失，也就放了他，因此皆大歡喜，為此還傳出一篇佳話。這就是蘿卜龍的來歷了。”

蘿卜龍就是蘿卜干，泡菜壇子里常泡的那種。這麼一個百轉千回的開頭，配上一個無比質樸的結尾，眾人一時都忍俊不。朱厚照大笑過后道：“李越，哪有這種佳話，都是你編的吧？”

月池道：“不過付之一笑而已。不過，盼殿下笑過之后，亦能放人一馬。”

朱厚照一愣，他先時以為月池是在說自己，忽而又覺不對，蘿卜說祥字底的謎語，連起來不就是羅祥嗎！他就說李越這家伙怎麼今兒這麼多話，原來是為羅祥討！

他一安靜下來，殿中立時無人敢做聲，他半晌方道：“李越，你可知你自己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月池一愣，搖頭說不知。朱厚照目炯炯：“骨頭太，心卻太。”

月池失笑：“臣只是，但求無愧于心罷了。”況且，歸家之日暫且無期，在這宮中多結善緣并無壞。如果對幫過的人袖手旁觀，日后誰還會對出援手。

朱厚照問道：“這就是你連前程都不要，都要去救那個懶婦人的原因？”

月池想了想，誠實道：“一半一半吧。”

旁人皆聽得云里霧里，朱厚照卻一點就通，他是說，一半為救人，一半是不想宮。他一時都被氣樂了：“行了，就如你的意，孤今日放羅祥一馬。不過，這個可不是白討的。”

月池道：“臣以為臣已經還了。”

偏頭看向張奕，張奕被這兩人的目盯得渾發，他期期艾艾道：“殿、殿下，阿越，你們，有事嗎？”

朱厚照氣鼓鼓道：“沒事，吃你的飯吧！”

第62章 總為浮云能蔽日

誰知，出路沒想到，家里卻出事了。

一連刷了一個多月馬桶的羅祥早已不復當時在尚膳監的白胖， 他的臉像年歲日久的銅壺底，蠟黃里著暗沉。明明還只是秋天，他的雙手便已皴裂， 仿佛蒼老的樹皮。舊時的圓領襕衫套在他上， 亦似鼓起的風帆似得。月池看到他都心下一驚：“公公怎會憔悴至此？”

羅祥像是很久都沒同人說話了，當下就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倒苦水：“怨不得人家都說， 世態炎涼甚，貴賤分。我得爺看重時，大家都是滿的哥哥弟弟，可一旦失了勢，什麼兄弟， 什麼往日，全都拋到爪哇國去了。咱家日與那些穢作伴， 可恨那些小兔崽子，還想方設法地來踩我一腳。這樣白日累，晚上磋磨，豈能不憔悴呢？”

月池聞言也是一嘆，羅祥又激道：“咱家此來是多謝李公子的，若不是你替我求，我還不知要被折磨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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