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這時才是真正心涼了半截，他萬不曾想到，太子一向厭惡馬文升，能找到與他作對的機會應當是萬分高興才是，怎麼這次反倒站在了他那邊！可恨馬永這小人，一定會在萬歲面前落井下石，他一定得想個辦法才行。

果然不出劉瑾所料，馬永在弘治帝面前，表示了太子是因誤信人之言對王諭德產生了誤會，故而才犯錯，如今太子經過圣上的教導已然迷途知返，今日特地請圣上駕臨文華殿，以陳前。

弘治帝自缺父，朱厚照又是獨子，對他從來都是無有不應，此次當然也不例外。而到了文華殿，迎接他的就是一場大戲。

偌大的戲臺下就只坐著弘治帝與朱厚照父子二人。弘治帝佯怒道：“你不是要陳嗎，居然讓朕丟下公務來與你看這些玩意兒。”

朱厚照笑道：“這也算是公務吶。這出戲可是據時事改編的，您瞧了就知道了。一定不會您失的，我保證！”

弘治帝哼了一聲，到底還是留下，心想就當陪陪兒子。然而，戲一開場，他的全部心神就被攫走。唐伯虎使用的是倒敘的手法。一開場就是李姐在絕之中投河自盡。旁青所扮演的周姨娘的鬼魂心肝裂，痛言自己與兒的悲慘遭遇。

年輕貌的周家由于家道中落，誤落李大雄的魔掌，不慎懷孕，為保住自己的孩子，在挨打時，都是竭力將軀躬蝦米狀，雙手地護住肚子。即便遭重創，也用盡最后一口力氣，讓的兒得見天日。

在奄奄一息時，死死拉住大夫人的手，苦苦哀求，求夫人救救的孩子，會在來世結草銜環，報答的恩。大夫人同意了，可是同樣也被蠻橫無理的丈夫與心腸歹毒的小桃紅害死。而面對這一切，已為世之鬼的周姨娘只能在一旁看著，凄肝脾卻無力手。

這一系列生離死別由四人演繹而出，扮演李大雄的丑角，為表現其魯，眼神兇狠，作大開大合，所唱的戲段也是快速流利。扮演小桃紅的花旦，扮相華麗，盡顯嫵風流，依靠在李大雄旁，可所述的句句都是歹毒的挑撥之語。而扮演大夫人與周姨娘的兩位青，則是弱不勝，語聲哀婉，如泣如訴。

朱厚照眼看著自己的父親攥著拳頭，面容僵，上下牙咬，眼中甚至有淚閃過，如非多年的皇帝素養，他早已要按捺不住，立時發作。朱厚照見狀，心下有些遲疑，但是他隨即想到，這事在父親心頭已有數十年，如不讓他抓住這個機會解了心結，只怕長久郁結下去，反而會再生事端。

于是，父子倆又看了下去，接下來的故事就更悲慘了，大夫人與周姨娘被黑白無常抓回地府，大夫人在勸說下愿意投胎，可周姨娘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自己的兒，心知丈夫的辣手與小桃紅的無恥，于是千辛萬苦逃回間，誰知，又目睹的是親生兒十年慘絕人寰的生活。

每次都拼命擋在兒前，卻因有別，一及就被氣震開，渾刺痛，最后的結果永遠都是傷痕累累的兒與傷痕累累的母親同在漆黑的柴房里哭得撕心裂肺，兒喊娘，母親，卻無法相見。這時的伴奏只有笛子，在深紅的宮墻，嗚嗚咽咽，裊裊悠悠，更顯悲怨。

弘治帝此時終于忍不住了，他的微微抖，朱厚照見狀道：“兒臣知曉父皇民如子，只是您切莫因為傷而傷了呀，否則讓這九泉之下的周氏與李氏何以堪呢？”

此話剛好說到了點子上，弘治帝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迎接大結局的暴擊。小桃紅與家中惡仆合謀，要將李姐賣到院，為保貞潔的姐選擇投河自盡，可在玉山傾倒的一剎那，卻終于見到了一直守護在邊的母親，母團聚，共地府，約定來世再續親緣。

那青唱道：“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哭聲苦。子心無盡，幽冥悲辛。義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2】”

第25章 六韜三略究來

好一招激將法，完了，全完了。

弘治帝在朱厚照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進了一間靜室，在左右侍從都遠遠離開后，他摟著兒子痛哭出聲。朱厚照心知肚明原因為何，可他不能直說，他只道：“兒臣知道父皇一向心善，此案正是還需父皇主持公道，這乃是一樁冤案，最大的罪犯尚未伏法。”

弘治帝疑道：“……是誰？”

朱厚照道：“正是那李大雄，他死一妻一妾一，可還逍遙法外呢。您若能斬了他，即可告死者，也可讓那些活著的母親過得好些。”

弘治帝聽罷目堅毅之，第二日便在早朝上提起這樁公案，果如朱厚照所料，引起軒然大波。

士大夫們普遍不贊同斬殺李大雄，李大雄疑似所犯的罪是謀殺周氏與誤信小人，前者因年代久遠已不能確認，后者則罪不至死。即便殺周氏是實，依照大明律其尊長謀殺卑、已行者各依故殺罪、減二等。再怎麼樣，他也不至于被斬首吶。至于李大雄對李姐的迫害，他們認為這本不算事，父為子綱，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子的一切都來自于父親，父親不論怎麼教導他們都是天經地義。既然如此，怎麼能為而殺父呢，這不是敗壞倫常嗎？

一個市井小人的命竟然在朝廷中引得滿朝文臣抗議連連。明眼人都知道，一個庶民之死本與他們毫無關聯，他們據理力爭，是為了維護儒家所構建的禮法秩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他們治理國家的本道德，絕對不能允許任何人來搖。他們同樣也不明白，站在家長制頂端的弘治帝究竟是怎麼了，他怎麼突然自己拆自己的臺！而且，他素來是從善如流的，今日為何如此固執不聽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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