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生活節奏緩慢,辦事也慢。但朱高煦不同,他無法忍低下的效率。
王貴的差事毫無進展,剛過一天,朱高煦就找他過來,遞上從書房櫃子裡翻找出來的沙。他通過城樓的午時、酉時鼓聲,再配合沙,準記錄張信及家人的活規律。
又撥了一筆大明寶鈔,下令王貴在張信府邸的附近租借一間屋子,以便日夜無間斷觀察。
朱高煦已經安排得非常詳細,心道:如果換作侯海,估計自己不用如此心。
他從書房走出來,抬頭看天,見太已經在頭頂,時間已到午時。剛這麼想,遠就傳來了的鼓聲。這聲音來自城樓,能傳到這裡也是聲音夠大。
朱高煦收回仰著的腦袋,便見杜千蕊過來了。系著圍、赤著白淨的小臂,雙手正在圍上來回拭,忽然見到朱高煦,便急忙上前幾步,雙手捧於腹部,屈膝道,“奴婢這廂有禮。”
行禮的姿勢拿得毫不差,可又與這打扮極不相稱。朱高煦看在眼裡,卻覺得有幾分俏皮喜。
朱高煦打量了一番,道:“杜姑娘,你在做飯?”
杜千蕊道:“奴婢已經做好了哩,王爺到旁邊的飯廳座,這就端上來。”
既然都做好了,朱高煦便不再說什麼,依言走進飯廳,準備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朱高煦坐在那裡等著,沒過多久,菜便端了上來。
紫的圓蔥皮、白的圓蔥片、青的魚皮,繽紛,人看得爽心悅目。朱高煦剛才“填飽肚子”的心思,頓時飄到九霄雲外,瞪眼欣賞著面前的菜肴。
接著便是油炸魚排,整齊地在盤子裡擺金黃的一圈,中間點綴嫣紅的糖醃櫻桃。一大碗魚湯,菹菜(酸菜)、魚頭、麵團疙瘩煮在一起,湯濃而不稠,散發著陣陣香味。
“王公公很照顧我,知道我從京師走得急,什麼都沒帶。剛到府上就支了一些錢給我,還提前給了月錢。我今早遇見王大娘,就給了一串錢,讓買點新鮮的菜回來。”
杜千蕊聲音清脆、說話輕快、高低頓挫,聽起來很舒服。不再說琴棋書畫、逸聞趣事,但說起家常來,照樣別有一番滋味。朱高煦的心完全不浮躁了,十分有興趣地聽著。
又道:“有個農民在附近的河裡撈起來一條烏魚,提了個背篼便在街上賣,價錢賣得很賤,王大娘看到便買了回來。我將就用那條烏魚做了幾個菜,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王爺莫要嫌棄。”
兩菜一湯,全用一條烏魚做。
朱高煦一邊聽說話,一邊瞧桌上的菜。那大小勻稱的刀工、整齊的擺放,巧的菜肴,頓時讓這陳舊的房屋也頓時高大上起來,朱高煦產生一種錯覺,好像是在一家複古風格的高格餐廳裡用餐一樣。這些舊家什也變得古古香,心做得泛舊,以產生一種複古的文化氛圍。
朱高煦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魚皮放進裡咀嚼。
杜千蕊站在旁邊,用期待的口氣問道:“王爺,奴婢的手藝怎麼樣?”
朱高煦咀嚼了好一會兒,心裡不產生了暖暖的。
如果是一個懷著別的目的子……是不會如此用心服侍人的!因為各種總是難免讓人浮躁,難以心甘願。
他忽然有點後悔侯海去查杜千蕊的底細了,那不是不信任的表現麼?以前總覺得杜千蕊有點來路不明,不是很放心,如今看來:自己是不是過於謹慎小心了?
在朱高煦看來,
杜千蕊還是很值得信任的。他判斷的依據是:一個懷著目的來的人,不論用多巧妙的手段,總是主上來認識;而不是被。朱高煦認識杜千蕊非常偶然,他隻想找個地方與駙馬的兒子王貞亮敘敘舊,從京師幾十個大型樓中偶然選中富樂院,又從一大群歌伎中隨便選了杜千蕊。 從偶然相識,到偶然發生變故,又因為充分的理由帶杜千蕊回北平,在不知不覺中,朱高煦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喜歡了。
如果換作後世,朱高煦肯定想娶了這個姑娘,前世他一窮二白,何況這個姑娘雖然在風月場所彈琴唱歌,經歷不太上臺面,但並不是小姐;教坊司花國庫的錢培養們這種樂伎,不是為了用來賣的。在後世,選來選去的良家子,也有可能來自東莞退休,不一定比杜千蕊乾淨。
但是,現在為郡王,朱高煦十分識時務地收起了這種稚的想法:首先父王朱棣就要乾死自己,本來就有病的徐王妃估計當場會被氣死,就和朱高煦前世的老爹一樣。
於是朱高煦發揮了最擅長的技巧,就好像每次賭博洗白後那樣:給自己找借口,原諒自己。
他心道:如果自己和前世一樣,杜千蕊還會“心甘願”嗎?
這樣想,心裡就好多了。
“王爺,奴婢做的不好,不合您的胃口麼?”杜千蕊的聲音又道,或許因為朱高煦久久不語,忍不住了。
朱高煦這才淡定地開口道:“且不論手藝,是這細致用心的做法,花費的時間和耐心,我嘗到了滿溢的心意。”
“這都是奴家該做的……”杜千蕊聲道,“王爺這番話,奴家聽得高興,心裡就和今天的天氣一般。”
朱高煦微微轉頭,看著門外地上的,好像在品味的心。
或許的心不該比作天氣,而該比作這三道菜,巧細膩。
“杜姑娘,你拿雙筷子過來,和我一起吃。”朱高煦微微歎一口氣,好意邀請道。
杜千蕊詫異道:“王爺是主,奴家是仆,哪敢?”
“既然如此,你就該聽我的。”朱高煦道。
杜千蕊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表出一點活潑的一面,吐了一下舌尖道:“奴家說不過王爺。”
於是二人對坐吃飯,親得好像一家人一樣。
只有此時,朱高煦才能得到小小的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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