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櫃皮笑不笑地送了客，屋裡白荷著貓兒盯著那兩箱子東西，神淡淡的。小杏在一旁臉憤憤的，方才數次想要說話，都被小梨擋了回去。只聽著家大小姐應對，仍覺得大小姐脾氣太好，這三箱子東西就應該砸在這老太婆臉上！

白荷瞟了那東西一眼，開口道：“抬到後面燒了吧，裡面若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莫不知道的人撿去吃了。”

小杏角揚了揚，立刻喏了一聲，麻利地跑出去找人搬箱子。屋裡的使丫鬟也都散了，小梨蹲在白荷膝蓋邊，手給了，一邊一邊小聲道：“大小姐……”

白荷沒什麼表，懷裡的小白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仰頭看向白荷，輕輕“喵”了一聲。

說沒有一丁點的難是假的。

白荷慢慢道：“小梨，我房裡隨嫁時候帶過來的那隻檀木雕芙蓉花的箱子，替我拿過來。”

小梨眼神微滯，一下就明白了白荷在說什麼，起往白荷起居室旁邊的耳房走去。

白荷嫁妝不，許多都是白夫人給的陪嫁，嫁過來以後都堆在了耳房裡，白荷因著怕看了思念母親心痛，一直沒有拿出來整理。而那隻雕芙蓉花的箱子，是白荷從前用來存方雁遲給的信件的。

裡面還有許多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玉墜子，花瓣，手帕……還有那年燈會上方雁遲送的小荷花燈籠。

箱子不大，小小一隻擺在白荷面前的矮桌上，木箱開啟，帶著一淡淡的煙塵味，好像舊日時浮現在眼前。

白荷鬆開手，小白貓兒從膝蓋上跳下去，手拿起那擺在最上層的紙燈籠看了一眼，三年了，木質的手柄還好，荷花燈上的花瓣已經有些褪破損，可裡面的燈芯還留著一些燈蠟。

白荷從前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方雁遲，不過是十五歲時花朝節踏青，偶然一面，方雁遲對一見傾心，為寫了上百首詩詞，箇中幾首出彩的傳遍整個京城，惹得人人都以為這是一段才子佳人的談，而白荷當年也不過是對他禮貌道謝而已。

真正讓喜歡上這個人的，是三年前那場元宵夜裡發生的一切。

***

三年前。

大夏景元十三年，元宵夜。

花燈如晝，長安街上花燈架起鰲山，遠遠一看在黑夜裡如同發的仙人宮殿一般輝煌。帶著煙火味的香風吹過灑金河畔，整條街上的酒樓都歌舞昇平，街邊兩側的各小吃攤子，雜耍戲班也蓄勢待發，只等著遊人前來消費。

不年郎也都心打扮，梳洗得十分整飭，這是一年裡為數不多的，大夏的貴族眷可以出街遊玩的節日，若想要欣賞那些貴胄家庭的佳人小姐，也在此一夜，這一夜若能眉目傳，便能收穫一段風流韻事。

韓擎坐在灑金河畔的畫船之上，整個河面已經結冰，不百姓在河面上帶著家裡的小娃娃溜冰，放些小小的煙火，十分熱鬧。而這些船上也為了富貴子弟們聚會的好去，船上香風陣陣，人如雲，正是韓擎的大哥韓鐸為了給弟弟餞行湊的局。

與其說給弟弟餞行，不如說給他自己一個元宵夜出來喝酒的機會。韓擎坐在一邊，淡淡看著遠約的鰲山，桌上酒毫未。

韓鐸過來拍拍他：“離家這麼多年，剛回來又要走，阿擎，你倒是狠心。”

韓擎看了看他哥，沉聲道：“不過是為了謀前程，我讀書不算頂尖，不知要讀多年才能考取功名。”

給韓鐸聽笑了：“你才多大？不過十六歲！這大夏百年間，有幾人不滿雙十就上了皇榜？哪個不是讀到二十五六歲再為，你急什麼？”

韓擎垂眸，看著冰面上帶著孩子的百姓，一對年輕的布夫婦正帶著自家小孩在冰面上打玩兒，小孩凍得鼻尖通紅，卻笑眼彎彎，咯咯地笑個不停。

韓擎開口：“晚了就來不及了。”

韓鐸被這話說的不著頭腦：“爹雖嚴厲，也沒有你，有何來不及的？”

韓擎給韓鐸倒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難得開口道：“大哥，替我照顧好爹孃。朝中時能不參與便不要參與，也切莫跟些心不正之人混得太深，尤其是魏家和楚家。”

韓鐸看著他弟弟像個小老頭一樣認真囑咐他，覺得有些可之餘又覺得有些心酸，他這時候才抬頭認真看了看韓擎的眉眼，竟把自己看得微微吃了一驚——他最小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長大了，韓擎面龐的廓介於年和男人之間，變得鋒利而有稜角，因為常年的鍛鍊和飲食十分乾淨，他薄薄的麵皮繃在臉上，沒有一多餘的。肩膀也突然芽一般變得寬闊，量已經比他還要高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長大的呢？韓鐸心裡竟微微有些失落，他錯過了他弟弟變化最大的三年。

他從小就很疼這個弟弟。家裡許多人不知道，可他卻知道，韓擎並非他母親所生，乃是父親的外室生的，到了五歲才抱回府裡，這孩子從小就寡言，小時候他沒帶著韓擎到玩兒，惹了什麼禍事，這個比他小了七歲的小崽子都拼命往自己頭上頂，只怕父親懲罰自己的哥哥。

他從小就有些老，也許他當真是看出來他這個大哥哥不太中用，二哥也不像個能一心奔功名的，於是自己又默默地想把本該他承擔的責任背到自己肩上，急切地想要韓家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男兒出去擔事。

韓鐸忽然眼一熱，拉著韓擎往自己懷裡一抱，突然藉著酒勁兒哭起來：“阿擎，是大哥沒用，是大哥不爭氣呀，嗚嗚嗚，嗚嗚嗚……”

把韓擎哭得一愣，有些好笑地想把他從自己上撥開，手到哥哥乎乎的肩膀上，又收了回去。

算了，他這個傻哥哥心裡有點愧也好，免得整日喝花酒喝得這麼理直氣壯。

韓擎開口道：“行了，日後對嫂子好點，聽嫂子的話。大嫂我雖只見過一面，卻能看出是個有本事的，有在，韓家不會有什麼事兒。你只記著千萬別寒的心便是。”

韓鐸點頭如小啄米：“我一定，我一定聽我夫人的……”

韓擎勾笑了笑，看了看天，開口道：“我走前還有個人要見，你先自己哭著，哭完了早點回去陪嫂嫂過元宵。晚上等三殿下出宮，我便要走了，行裝都已經提前送到車上，你們不必擔心。”

“你不回去再跟爹孃辭別？”

韓擎笑道：“這三日辭來辭去，母親都哭了三通了，今日走之前我便跟說了，晚上直接行軍出發。再回去惹傷心做什麼？”

“好……好，這大晚上的，你要去見誰？”

韓擎垂眸：“……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