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半。
後半夜下了場大雪,整座城市銀裝素裹。
周東北靠在糧食局大門對麵的大楊樹上,剛悠閑地點了煙,孫廣誌就到了。
“這雪太大了,早上起來推門都費勁!”
他拍打著上的雪,一看就摔了好幾個跟頭。
周東北拿出煙給他,他吧嗒了幾口又說:“瘋子哥,你這大太埋汰了,也不是沒賺錢,買件新的唄!”
周東北笑了笑,“無所謂,暖和就行唄!”
孫廣誌搖著頭,“幹淨利索的大小夥子,才好找對象不是?”
“不急,結婚不能太早了!”
“這是實話!”孫廣誌當了真,“你看看我,19就結了婚,今年28,兒子都上小學了......”
“啥?!”周東北驚訝起來,“我一直以為孫哥你三十五六了呢!”
“我58年生的!”孫廣誌了臉,“老婆、兒子、爸媽、爺,還有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指著我一個人養活......”
“你說,就我在麵廠當裝卸工那點工資,粥他媽都喝不上溜兒!”
周東北也沒想到他負擔這麽重,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孫哥是什麽學曆?初中畢業?”
孫廣誌一臉自嘲,“說是高小畢業,可你想想那個年代,天天抱著本語錄,能學個啥?再後來誰還去上學......”
聽著他嘮嘮叨叨,大門口的自行車越來越了,王剛和王強哥倆也來了。
“一會胡老三來了以後,你們得配合我點......”周東北叮囑起來。
“沒問題,”孫廣誌點頭答應,“你就說怎麽做就行了!”
王剛哥倆也是人逢喜事神爽,嘿嘿直笑,“嗯吶,都聽瘋子哥的!”
“他來了以後,我會......孫哥你......還有剛子,你要這樣......”
幾個人聽的頻頻點頭,都咧到了耳朵兒。
又聊了一會兒,周東北見有人來換糧票,過去換了30斤,完事看了眼手表,已經八點多了。
“孫哥,”他大步走了回來,“你和胡老三怎麽定的?”
孫廣誌皺著眉,看了一眼王剛。
“七點半啊!”王剛連忙說。
王強撇了撇,“這幫玩意兒還能起這麽早?昨晚幾點睡的都不一定呢!”
說著話,譚小軍和小個子李明他們四個也到了。
可能是因為路不好走,今天換糧票的人很,眼瞅著八點半了,王強他們開始嘰嘰歪歪起來。
大冷天在外麵幹凍著,一開始的興已經消失殆盡!
“嘩鈴鈴——”一陣自行車鈴聲響起,五臺自行車晃晃悠悠過來了。
周東北大眼珠子瞇了起來,他一眼就認出了胡老三!
真年輕!
此時他最多二十五六歲,完全不是他記憶中那副油膩樣子。
這貨穿了件黑呢子大,料子和三接頭棉皮鞋,頭上還帶著一頂棕的旱獺帽,脖子上圍著一條大紅圍脖。
一米八的高,皮白淨,眉清目秀,還真是一表人才。
這氣質,這裝扮,看的王強他們幾個人都豔羨不已,這才是標準的社會人兒!
有錢,有派頭!
俗話說的好,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盡管周東北麵無表,眼皮都沒眨一下,可一火氣已經在中熊熊燃燒起來。
對於此時的胡老三來說,還真是冤死了。
孫廣誌也不悉胡老三,畢竟昨天才見過一麵而已,通知今天見麵時間,也是王剛去南山找的他。
王剛迎了上去,笑嘻嘻道:“三哥來了!”
胡老三在鼻子裏“嗯”了一聲,停住了自行車。
他後四個穿著軍大的小子,也都用腳支住了車子,一個個橫眉斜目,很社會的樣子。
“不好意思哈,起來晚了!”胡老三撇下車,漫不經心說了一句,也不知道這聲抱歉是對誰說的。
周東北冷眼看著。
胡老三支好自行車,扯了扯手上帶著的黑皮手套,眼睛掃視一圈,大哥派頭十足。
“昨天說今天給我個準信兒,行不行啊?你們能有多?”
周東北低聲問孫廣誌:“你們算沒算,能拿出多?”
“全國的不到三萬斤,省的沒有,得現收......”
周東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後雙手著大兜,晃晃悠悠走到了胡老三前。
“你誰呀?”胡老三抬了抬下。
“周東北!”
“,沒聽過!”
周東北也不生氣,自己本來就沒啥名氣,有啥生氣的?
於是嗬嗬一笑,“我們手裏糧票不,主要還得看價格!”
王剛掏出盒紅塔山,一看就是為了麵子新買的,還沒開包呢!
胡老三斜了一眼那盒紅塔山,手在大兜裏拿出了一盒金黃的良友,“來,我的!”
“哎呦!”王剛一臉諂,接過煙說:“大良友,兄弟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紅塔山一盒一塊二,良友三塊五,價差了接近三倍,所以胡老三才這麽牛哄哄。
周東北看了一眼遞過來的煙,笑著搖了搖頭,“不會!”
胡老三也沒再客氣,揣回了兜裏。
王剛給他點著煙,他吐了個煙圈,“我給你們個價,你們看看行不行?”
“沒問題!”周東北應了一聲。
“全國糧票一斤兌三,省糧票是兩......”
周東北轉就走。
“哎——”胡老三急了,“你他媽啥意思?”
周東北本就不搭理他,對著孫廣誌數落起來,“這就是你說的高價?這他媽和在這兒蹲著有區別嗎?”
孫廣誌臉漲得通紅:“瘋子哥,你別生氣呀!”
“玩呢?大早上把我整過來,有意思嗎?”
孫廣誌解釋起來,“我琢磨著,即使價格一樣,一下子換出去的話,不也省著天天蹲這兒遭罪了不是?”
“扯淡!”周東北翻了個白眼,“你不知道量大的話,咱們多錢收?三往出兌?沒利潤了知道不?腦子缺兒弦吧?”
“嫌天天蹲這兒遭罪?咋地呀,你們還想貓冬不?”
七個人被他罵的麵紅耳赤,都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如果我們不來了,從小說,以後這塊地兒就不是咱們的了!往大了說,那些出差到外地去的同誌們就得挨,知道嗎?”
“同誌們,我們一貫堅持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本宗旨哪兒去了?”
“痛心哪!”周東北一副悲憤狀,背著手踱著步,“行業雖小,但意義很大!我們要時刻牢記: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樣的神絕不能丟!”
“我們要對工作負責,要益求!我們要對人民熱忱,要全心全意!為了解決人民的出行困難,哪怕我們苦一點,累一點,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同誌們吶......”
“......”
“停停停!我艸!”胡老三急了,嚷嚷起來,“我說你們他媽到底誰說的算?”
“他!”王剛第一個出了手,指向了周東北。
王強他們五個人也同樣指向了他。
周東北被打斷,臉明顯不太好看,抬手了角,大眼珠子瞪著胡老三。
胡老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孫廣誌說:“你不是?”
孫廣誌連連搖頭,“不是,他是我們的頭兒!”
“你說你,五大三的老爺們,咋這麽熊呢?”胡老三開啟裝模式,教訓起人來。
孫廣誌不吭聲,臉上帶著一小愧。
“你得三十多了吧?你看看我,走到哪兒不得立兒?讓個頭小子管著,你他媽不難啊......”
“當年哥在南山那一片......”
“......”
胡老三也背起了手,走路姿勢像被傳染了一樣,和周東北一模一樣,說的更是吐沫橫飛。
糧食局院子裏出來人了,周東北賴得再聽他白話,快步走了過去,不一會兒,又兌出去了20斤。
胡老三詞窮了,也說累了,自顧自點了煙。
周東北回來後,瞥了一眼孫廣誌,兩個人臉上都出一抹笑意。
大戲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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