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微臣所見,德清公主嫁去西邏十數年,誕下三,但膝下并無可繼承王位的子嗣,若就此一病不起,西邏與大燁的姻親就斷了。西邏王也已年邁,如今西邏的政權漸漸落到兩位庶出的王子手中,兩位王子一位親中原,一位遠中原,今后西邏對大燁是親是遠,便看這兩位王子誰最終繼承大權。”
興武帝:“你的意思是,西邏會否向大燁開戰取決于西邏王室的爭,我大燁只有坐著等他們爭出個結果來?”
“微臣并非此意,”元策搖了搖頭,“微臣以為,只要微臣在河西一日,無論哪位王子繼承大權,西邏都不敢主向大燁開戰。”
斟茶的侍手一抖,茶水四濺而出。
……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郎,不就差直說,西邏開不開戰取決于他了?
擲地有聲的話音回在高曠的殿頂,空闊的大殿,空氣凝固般死寂,死寂之下,又像盛了一鍋煮沸的水。
范德年瞇起眼盯住了元策。
興武帝眉一挑,也再次將審視的目投向元策。
元策平靜目視前方,接著兩人的打量。
河西與河東,素來是天子要平衡的兩方地方勢力。當初河西兵強馬壯,勝過河東,兄長擔心招惹河東嫉恨,也為免引起天子過分忌憚,在京時一直韜養晦。
然而兄長的死,卻證明藏拙無用。
過去三年,河西失去節度使,戰力大損,而河東邊境安寧,始終休養生息。如今河東的勢頭反過河西,天子需要一位新的河西節度使穩固朝廷、河東、河西的三角關系。
但一個十九歲的年人能否勝此大任,天子也心有疑慮。這便是這段時日,他未被正式授予實職,只能從書院迂回扳倒鐘家的緣由。
若不能令天子確信,唯有他才可與西邏匹敵,才可與河東抗衡,他非但無法為兄長報仇雪恨,還很可能有來無回,永遠被困在這座四方城里,令河西落他人之手。
沉默良久,興武帝點了點頭:“好,你既有如此膽氣,這便回河西坐鎮,即日起,河西軍務由你理,河西節度使之職繼續由副使暫代,你在旁跟從學習,勿令朕失!”
范德年的眼冷了下去。
元策起叩首:“微臣領命。”稍一停頓后道,“陛下,在此之前,微臣有一不之請。”
“你說。”
“微臣在京尚有一樁事要辦,陛下可否容微臣晚幾日啟程。”
恰此刻,一位侍匆匆步殿,附到興武帝耳邊輕聲道:“陛下,永盈郡主來了……”
興武帝瞥了眼底下的元策,朝侍點了點頭。
一旁范德年沖元策冷笑了聲:“聽聞沈小將軍在書院時,與康樂伯之子鐘伯勇關系匪淺,可是留下來關心鐘家這貪污案是何結果?”
元策抬起眼來。
興武帝挑高了眉看向元策:“是嗎?”
“當然不是!”一道清亮的聲在殿門外響起,“范伯伯回京過年也好些天了,怎麼沒聽說我與沈將軍的親事?”
姜稚過殿門,由侍引著款款走上前來,向上首福行禮:“稚見過皇伯伯。”
興武帝收起肅穆,出慈父一般的笑來:“你這丫頭都多久沒來看朕了?難得來一趟,還是沖著你未來夫婿來的?”
姜稚笑盈盈朝上道:“還是皇伯伯消息靈通,皇伯伯向來關心稚親事,前兩年也替稚挑選過好些人家,如今稚親事有了著落,舅父囑咐稚進宮與皇伯伯說明此事。”
“所以他留下來是為了與你定親?”
“正是呢,皇伯伯,我可不許他沒與我定下親便走了。”姜稚笑著與一旁元策對視了眼。
“可你這夫婿挑得著實能干,如今就要遠赴河西,替皇伯伯辦差去了,你這親事來得及定,婚期卻要被皇伯伯耽擱了。”
姜稚嘆了口氣,蹙眉道:“稚在殿門外都聽著了,皇伯伯,我這好不容易瞧上個郎君,您卻這樣差使走了……”
“那怎生是好?皇伯伯總不能為了你,將有用武之地的將軍強留在京?”
“那皇伯伯,我想同沈將軍一起去河西行不行?”
元策偏頭看向姜稚。
姜稚回看他一眼。
方才元策提議與他一起去河西,舅父思量過后準許了,但說此事理應得到皇伯伯的首肯。
這事如果由元策開口,難免皇伯伯懷疑,他帶著未婚妻離京,是想免于將來子嗣留京為質,如果由開口,便能皇伯伯對他此舉些猜疑。
“胡鬧!”興武帝面肅,輕斥一聲,“你從小生在長安,長在長安,住去河西能習慣嗎?長安到河西那麼長一路,你怕是半途就不得苦跑回來了!”
“那稚總要試試,若半途不得,我就傳信給皇伯伯,皇伯伯到時再派人接我回京來,但我眼下當真不想與沈將軍分開……我保證,這一路定不耽誤行程,皇伯伯定個期日,您說二月到河西,稚絕不拖累沈將軍三月到!”
興武帝側目看著,還是沒松口。
“皇伯伯,阿爹阿娘走后,稚在侯府寄人籬下十年,好不容易要有一個自己的家了,您不能這麼拆散我們……”姜稚嗔怪著撇撇。
興武帝神稍稍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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