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貞不急不惱,哈哈大笑:“我也不是對誰都狗。”
他今年二十,比蕭明徹只長一歲。但他本是將門之子,十四歲就隨父兄躍馬沙場。
南境這頭與領邦宋國向來有點國土爭議,一言不合就會打起來。
六年里,廉貞親歷多場重大戰役,是在與火中被淬煉出的年輕猛將。這讓他養出了一傲氣,輕易不服人。
若沒點真本事,哪怕對方是天潢貴胄,他都不會給好臉。
他尤其討厭京中派來的“督軍們”。
因為大多數督軍都會留在遠離前線的安樂窩,吃喝玩樂的同時還不忘吆五喝六,對在前線搏命的將士胡發號施令。
過往若有督軍吩咐廉貞做點什麼,他心好就裝沒聽到,心不好直接祭出“滾”字訣。
但對淮王蕭明徹,廉貞一向心服口服。
因為蕭明徹四年前第一次被派來“代天子督軍”時,便毫不惜命地揮刀沖在最前。手穩心定,悍勇到完全不像個初次上戰場的金貴皇子。
那好似不知生死為何的冷靜狠戾,讓見慣尸山海的廉貞都震撼拜服。
這幾年蕭明徹來南境打過十余仗,廉貞和他也算有著過命的同袍之誼,私下里得還算親近。
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廉貞熱親近,而蕭明徹則冷淡相待。
不過他對誰都如此,廉貞早習慣了。
*****
將領們在見春城的驛安頓下來。
蕭明徹沐浴更后,換了一武袍,正打算去尋些吃的,廉貞便抱著個小罐子來了。
“殿下,您府中送來一封信,還有一罐……甜醬?”他將罐子湊到鼻端嗅了嗅,蹙眉不解。
“姜叔以往不都送干脯之類麼?那才真實在。”
姜叔是淮王府管事。蕭明徹每次來邊境,若待得久了,姜叔就會借飛驛送來些新制的干脯,廉貞跟著飽了不口福。
蕭明徹滿臉木然,對“甜醬”這玩意兒顯然也沒興趣。
他只接過了那封信,邊拆邊道:“你若不吃甜的,就隨便找個人送了。”
在他展信閱覽時,廉貞打開罐子,取下被細麻繩纏在罐外的木勺,舀了點甜醬嘗滋味。
“這什麼醬?居然還不錯。蘸饅頭吃或許合……殿下,您為什麼冷眼瞪我?”
蕭明徹手中信紙,神一滯:“我沒瞪你。”只是在看那罐甜醬。
他想不明白,李鳴那個奇怪的人,為什麼要莫名其妙給他送一罐甜醬?
還有,為什麼甜醬要拌后淋在山芋上吃?
以及,為什麼一封正文宛若食譜的信,末尾會有“急盼回音,切切”這種熱躍然紙上的字句?
蕭明徹想不通,心就有些煩躁起來。
他微瞇眼睨向廉貞,想問問這封奇怪的信會不會有詐,卻又莫名開不了口。
別扭間,他找茬似的口道:“你上輩子是饞死的吧?”
廉貞叼著木勺沉片刻,恍然大悟:“也對。堂堂廉將軍,站在院子里,抱個罐子一口接一口舀著甜醬吃,太不講究。我回屋吃去。”
蕭明徹瞪著他遠去的背影,更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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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月廿七,巳時將要過半,李鳴照慣例來到香雪園,向太皇太后行“晨省禮”。
太皇太后才進過早膳沒多會兒,華嬤嬤正攙著在廊下緩步消食。
李鳴近前要見禮,太皇太后卻擺擺手,神急切地詢問:“小鳴,明徹的回信到了沒?”
自從二月初五那天,李鳴讓辛茴去木蘭鎮將信和甜醬投兵部飛驛后,老太太每天見到必定先問這個。
“太稍安勿躁。”李鳴上前攙住太皇太后的左臂,耐心配合著老人家略顯遲滯的步調。
“我一大早就讓辛茴去木蘭鎮的飛驛了。要等中午回來,才知有沒有回信。”
這番話,李鳴已經說倦了,太皇太后也聽倦了。
從木蘭鎮的飛驛傳信到南境見春鎮,單程只需六天。
算著日子,若是蕭明徹收信當日就回復,那不到半個月這頭就該得到回信。
眼下過了二十幾天還沒回音,李鳴不急,老太太倒是急了。
太皇太后孩子氣地扁了,委屈斜眼乜向,夸張抱怨:“給你準備的那兩錠金,在我手上都快包漿了。”
其實李鳴對這個“一封信兩錠金”的奇葩賭約沒真在意,就是陪老太太玩罷了。
可老太太這麼上心,若滿不在乎,那就太掃興了。
于是李鳴也學著老人家夸張的說法回:“我攤手等著接住您給的那兩錠金,也快攤石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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