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宴順著道:“那你也要當心一些,說不得下一個就是你我了。”
常照手撣了撣葉亭宴肩上不存在的灰塵,湊近了些,低聲道:“說的是,所以我勸你們也快些手罷……皇后和先太子在朝中留下了多人?他先前心存忌憚、不敢妄為,今日之后,可還會顧忌這麼多?你們晚手一日,這皇城便要多一些冤魂。”
葉亭宴想著常照對他說這話時的表,總覺得心中有幾分詭異,他穿過明門前空曠的前庭,正預備出宮時,便見彥平帶著一隊軍攔下了他。
他與此人共事多次,可算是稔,正抬手行禮,彥平便打斷了他:“葉大人不必多禮!正巧你不曾出宮,省得我到宅邸中尋你。”
他輕咳了一聲:“方才我去見陛下,不知他想起了什麼,忽地將朱雀中那位刑期提至今日,也不必顧及什麼時辰了,著即刻推往東市,傍晚之前行刑。陛下叮囑我尋葉大人共事,葉大人自會告知我們要蹲守何人。”
葉亭宴眉心微蹙,一顆心卻是飛快地跳了起來。
宋瀾在囑咐他和常照之后又突兀反悔,是擔心夜長夢多,還是……對他們二人生了猜忌,擔憂他們知曉此事之后,會連夜回去布置?
眼下卻沒有旁的辦法,葉亭宴朝他后看了一眼,不聲地道:“有勞彥兄遞話,容我更之后與兄同行。”
*
申時過半。
落薇提著腰間沉重的鐵刀,跟隨元鳴從刑部大獄暗的甬道中走出來,聽見后鐵門緩緩關閉的聲音,終于松了一口氣。
抬頭看天,此時正是春日里,日已偏斜,連綿了近一個月的春雨偃旗息鼓,今日天水藍,正是晴明,再有一兩個時辰,便要落日了。
三匹馬一路狂奔,從街直奔汴河。
落薇往側瞥了一眼,邱雪雨在大獄中關了三個月之久,疲累不堪,攥著韁繩的手微微有些抖。
所幸刑部礙于民意,暫且未敢對用刑,這些時日宋瀾手邊千頭萬緒,也將忘在了腦后。
前幾日宮中喪儀傳來,皇帝驚怒突病,又在中濫殺,正是人心惶惶之時。
朱雀這些日子持天子手諭,四暢通無阻,連刑部員都不敢過問。也正是借此機會,落薇才得以跟著元鳴,渾水魚地將邱雪雨從獄中救了出來。
為了保險,落薇沒聽葉亭宴的話,還是換了軍服飾,親自進了一趟刑部大獄。換邱雪雨出來的那名軍原本在刑部供職,十分悉刑部的構造,他隨帶了火油火石,預備在合適的時機放一把火,以作聲東擊西。
落薇下馬之后,將馬順手拴在汴河邊的擺渡之,元鳴站在岸邊吹了個口哨,隨即略一頷首,低聲道:“蘇娘子,小人便只能將你們送至此了。船中有預備好的裳,你們更之后便沿河下行,公子在臨江渡口和南城門都留了人手,你們見機行事,隨意走一條路就是。”
“多謝元大人。”落薇屈膝行禮,被元鳴急急攔住。
他踮腳了一眼,發現船尚未至,這才道:“刑部之事不知能拖到幾時,公子叮囑,還貴人切勿掛念,在日落之前出城去,城中諸事,還有貴人的兄長,公子自會想辦法的。”
落薇問:“我本與他約定好,今日從刑部救人之后暫且回府,待后日兄長刑、刑部起火之時再出城,為何他突然改了主意?”
元鳴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聽后突兀傳來一陣嘈雜聲,他轉頭一看,卻遠遠見了高聳的囚車。
囚車中一個衫被浸的囚犯,雙手被鎖在囚車頂部,半死不活地垂著頭,縱然如此狼狽,他還是心為自己簪了發。
“聽聞今日行刑的是蘇氏公子,蘇家一門煊赫,怎地就從皇后娘娘病重之后淪落到如此地步……瞧這君子死而冠不免,果然是世家大族的風度。”
“說來也是離奇,這蘇公子手無縛之力,如何能在宮行刺,被判了斬立決?我朝律法雨未晴、天未明不得行刑,偏生今日如此晴朗,又未過申時,真是……”
在看清囚車中人面容之時,元鳴面忽變,立刻轉:“宮有變,還請貴人即刻!”
船已經到了渡口,落薇也認出了囚車中的人,不膝蓋一,險些直接倒下去,邱雪雨半拖半拽地扶著上了船,同一起掀了烏蓬一角向外看去。
“薇薇……”
“我知道,”落薇抓著的手,目卻沒有移開,口氣也是顛三倒四的,“宋瀾為何這麼快便手了,為何、為何這麼快?”
邱雪雨無法,只得吩咐劃船的侍衛暫且隨著囚車緩行,如今汴河上花船、游船良多,一葉小舟穿梭其中,倒也不算顯眼。
雖說落薇與這個名義上的兄長看起來并不親,可邱雪雨知曉,他們之間的牽系怕不比親生兄妹。
當年歸來之后,落薇得知兄長是為了照料父親的病才將去許州讀書的機會讓給了,抱著對方哭了一夜,第二日來尋的時候眼睛腫得像桃子——這些年他們心照不宣地淡漠了同彼此的關系,只是怕互相連累罷了。
烏篷船晃晃悠悠地停在汴河岸邊,正對著行刑的東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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