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盤算著離去,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
春雨連綿,將皇城籠罩在一片縹緲霧氣里,當春的新葉、的柳枝皆遁于無盡的云之中。
落薇聽罷了葉亭宴的話,頭微腥,不可置信道:“兄長為何被宋瀾送去了朱雀,他……手了?”
葉亭宴沉默下來,沒有答話。
于是落薇便知道了答案:“我告訴過他不要心急的!至、至要等雪初尋來的人證京之后,至要與我商議……”
“常照如今與彥氏兄弟好,軍中耳目眾多,那母若京,必定會為他覺察,時予是怕時日拖得太久,前功盡棄。”葉亭宴聲道,“他必是覺得,就算不能一舉除他,但面之下有另一張臉,也可為陛下心中種個疑云。常照確實猝不及防,只是不料……”
落薇著氣,半晌出一句:“那隨云如何?”
“昨日時予朱雀不久,便不知是誰將這個消息私下遞給了貴妃,引得一時驚怒,立時便發作起來。”葉亭宴答道,“夜半之時,產下一子,母子平安。常照從朱雀歸來,將時予與隨云的舊事告知了宋瀾。”
他攥落薇的手,不等說話便道:“宋瀾然大怒,疑心貴妃與時予私通,喚醫來驗親,那孩子……確實是宋瀾的脈。”
落薇暫且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幾分不安:“我們得想個辦法,隨云產子之后,宋瀾想必……”
“今日,宋瀾在早朝上得了消息,未聽完上表便拂袖而去,眾臣退班,只有我和常照留了下來。”葉亭宴避開了的目,“折騰一夜之后,貴妃守著孩子睡去,宋瀾匆忙上朝,因為太后神智暫醒,來殿中探,便松了守衛,誰知……”
落薇覺心幾乎從腔中跳出來:“如何?”
葉亭宴安般地的手背,半晌才低聲道:“貴妃趁太后不備時,掙扎起,將那個孩子……親手掐死了。”
第93章 病酒逢春(四)
落薇心頭一跳,脊背上一片涼意蔓延開來。
忽然明白了葉亭宴方才的眼神——即使沒有開口,二人也心知肚明,此事之后,無論如何,他們都保不下玉隨云的命了。
雖說這大抵是玉隨云忍了九個月之久的報復,但蘇時予未死,為何能做出這樣的慘烈舉?
落薇忽而回憶起方才葉亭宴所說的“昨日時予朱雀不久,便不知誰將這個消息私下遞給了貴妃。”
轉念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不由攥手拳,恨聲道:“常照!”
宮之中,唯有常照知曉蘇時予與玉隨云之間的分,只消在遞消息時欺瞞玉隨云,說蘇時予已死,了無牽掛,必定會玉石俱焚。
如此一來,掐死了宋瀾的長子,不僅自難保,宮亦將大。
的命便是常照對蘇時予、對他們的報復。
況且宋瀾盛怒之下,還不知會有何舉,無論如何,益者都是作壁上觀的常照。
落薇面慘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葉亭宴抬手將摟到懷中,嘆了口氣道:“今日,我與常照同行之時,他告訴我……半年之期將將過半,他不會將你我之事告知宋瀾,卻因蘇時予所為十分不悅,實在不能保證自己還能不能履約。”
落薇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他要我們離開汴都?”
葉亭宴沉聲道:“雖說他對宋瀾亦非真心,但時予一時將他惹怒,再留于城中,實在過于冒險。江南兵士已有先鋒行至汴都城外,楚、雪初、錯之和令,今日便會出城去。”
“隨云和兄長如今都在宋瀾和常照手中,如今宋瀾沉溺喪子之痛,回過神來,他必定會利用這兩個人我現。”落薇垂著頭,失魂落魄地盤算著,“我們、我們……”
說不出話來——縱然如今心如麻,但勉力鎮定下來,飛快地將眼前的局勢思索了一遍,發現自己幾乎沒有旁的方式破局。
蘇時予所行之事本就是一場豪賭,賭勝了,便能為他們將常照這一混沌不清的心腹大患除去。
敗了便是死無葬之地,他本就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甚至沒有為自己留半分余地。
玉隨云更是如此。
從來不是表面那般不諳世事、驕縱蠻橫的子,對于家族覆滅之事更不可能全然不知,之所以忍不發,是因為發覺,原來宋瀾如此在意這個孩子。
于是拼命保重,為宋瀾誕下了健康的長子,甚至設計讓他確信了孩子的脈。
在初為人父的喜悅到達巔峰之際,親手掐死了他滿懷期冀的孩子。
這就是對他最慘烈的報復。
*
宋瀾跌跌撞撞地闖進披芳閣的時候,閣中的腥氣幾乎已經淡得聞不見了。
宮人們連地面上的金磚都沖洗得干干凈凈,他能嗅見那種有些殘忍的味道,卻不見半分痕。
玉隨云已被剝去了貴妃服飾,素跪在殿中,前便是那個被親手掐死的孩子。
昨日驗親時他見過,是位皇子。
他自親緣寡淡,父親難見、母親甩手,諸位兄長和姐妹的眷顧,還是他費盡心機乞討來的。天地之間,或許這是唯一一個,渾骨自出生便與他有如此牽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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