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了這番話,便看向對側的葉亭宴,等他出言反駁,然而葉亭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多說。
宋瀾問:“亭宴以為如何?”
葉亭宴抿了抿,最后只答道:“臣無異議。”
*
僅僅三日,刺棠案重審的消息便飛遍了大街小巷,連帶從前寥落無人的汀花臺也變得人聲鼎沸起來,“庚子歲末誅學生碑”仍在,無人不好奇,這樣的大案重審,會有什麼結果。
刑部已于今日開了第一場公審,邱雪雨出的證是當年承明皇太子寫給劉拂梁的一封書信,信中是對劉拂梁科考試卷中念太子滅去“殺人祭鬼”教念的回應。人證有劉家當年的鄰舍,眾人皆道劉拂梁的父親當年便死于殺人祭鬼教手中,他更在科考試卷中痛斥此教荒謬,絕無可能是其信徒。
刑部請了六位大儒,尋了承明皇太子早年所有字跡,比對了整整一日,六人皆能咬定,此信一定出于太子之手,甚至沒有偽造的可能。
證人證尚未放全,刑部只得擇期再審。
如此下去,這“誅學生碑”和跪地石像都了笑話,若三人是假,當年被牽連的一千余人是不是假?五王的謀逆是不是假?
這樣的言語自然不會流到皇城中去。
落薇預備出門的時候正是夜里。
雖說未出元月,但天氣已然有了轉暖的意味,今日正晴,躺在宅院之中都能窺見璀璨的夜空。
出門便瞧見葉亭宴擁衾站在園中,仰頭看天,走過去站在他的邊,淡淡道:“汴都許久沒有下雨了。”
葉亭宴道:“冬日里下的自然是雪。”
“我記得——”
“我記得……”
二人對視一笑,葉亭宴道:“你先說。”
落薇道:“我記得在岫青寺上與玉秋實對峙之時,他說,這是一場大雨,無論你我怎樣小心,都免不得被雨水浸。”
葉亭宴微微一笑:“天狩三年正月雨……可我想,這一場大雨,應該不是那一年開始下的,它來得更早、更猛烈,在你我都不知道的時候。”
落薇手擋在眼前,遮住了那一條發亮的銀河。
“已經走到了如今,天河水倒瀉,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轉過頭,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角,留下一陣薔薇花的香氣,葉亭宴站在原地沒,等到走到門前,才輕聲說了一句:“一切小心。”
*
今日是休沐日,天又晴朗,樂樓熱鬧非凡,四都是管弦之聲。落薇梳了未出嫁子的發樣,帶著斗笠也不算惹眼,小廝識得手中的客牌子,輕車路地將帶上了頂樓。
落薇與蘇時予相見的雅間名為“雨霖鈴”,推門進去,摘了斗笠,看見蘇時予正在房中飲茶:“兄長。”
蘇時予端坐未,只點頭道:“坐。”
落薇依言座。
從小到大,與兄長的相一直是淡淡的,蘇時予是蘇舟渡在當年流民京時收養的孩子,進門的時候已是懂事的年紀。
落薇那時候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日日進宮與宋瑤風讀書撲蝴蝶,便沒有多日子同這位向來沉默寡言、蒼白瘦弱的兄長相。
后來方鶴知在許州開了書院,蘇時予也因虛弱、不能遠游為名,將機會讓給了。
那時是落薇第一次與兄長親近,闖進書房時,蘇時予正在臨窗彈琴。
將一整首曲子聽完了,方才規規矩矩地開口:“兄長,雖然你我自見,但在我心中,一直將你當做親哥哥,你不必因著父親的分將這樣的機會讓給我。”
蘇時予似乎有些詫異,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隨后手了的頭:“薇薇不必胡思想,我是真的生了風寒,才不能遠行的。”
落薇垂著眼睛回憶起這件微渺的小事,正想說些什麼,便聽雅間一側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皇后娘娘,許久不見。”
聽了這聲音,落薇陡然一驚。
轉便見常照點了手邊一蠟燭,將自己落一片燭影之中,他掀起上眼皮看過來,面上帶著一種不常見的玩味神。
看見他的一剎那,落薇起便走,手剛剛到門框的位置,便聽見了門外此起彼伏的細微拔劍聲。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來,第一眼看的不是常照,而是蘇時予:“兄長,你我見過這麼多面,你何必等到今日再手?”
蘇時予端著茶盞嗅了一嗅,平靜地答道:“若不能確信你見我時毫不設防,我又怎麼敢常大人手?”
落薇冷笑了一聲:“兄長到底是憎惡我的,既然如此,你當年又何必假惺惺地說,一切都是自己的心意?”
“落薇啊……”蘇時予擱了茶盞,嘆了口氣,“從你我以這樣的份相識開始,便注定會有這一日了。蘇相雖然收養了我,但說到底,你才是他的親,我活在你們的庇蔭之下,如何能與你搶東西?你想去許州,我當然要讓給你;你做了皇后,我當然要避嫌。我是念著蘇相那些分,但我就必須為了這些舊恩葬送一生嗎?”
他淡淡一笑,落薇在他面上瞧出了一些蘇舟渡舊日的神,不過一瞬,那樣的神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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