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回國以後，跟薑清慈一共隻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淩蓁蓁姐弟生日宴上。

儀態優雅，言辭得，溫笑著接客人誇獎，不時謙虛幾句，聲音裏總帶著笑，看上去很好接的樣子。

哪怕是看不上薑清慈的人，也幾乎挑不出任何錯。

第二次是在淩鶴羽葬禮上。

麵容消瘦，鬢邊生出白發，雖然雙目無神，可在看見餘燼時，依舊流出鋒利尖銳的恨意。

像是要用那些無實質的東西刺傷，拉給自己兒子陪葬。

而第三次。

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

淩彥傷勢未愈，薑清慈暫時收押，還沒判刑。

冷著一張明顯看出衰老的臉，頭發白了大半，仿佛行走一般拖著疲憊的，而靈魂已經不再運轉，失去了希與生氣。

薑清慈知道自己完了，下半輩子都沒法離開監獄，太多的痛苦讓麻木。

以為房間裏等著的是律師，沒想到卻是餘燼。

薑清慈心生警覺，一瞬間想了很多事，最後停在兒說過的那句話上。

淩蓁蓁說：餘燼本就不是餘燼。

隻可惜那時過於自信，以至於錯過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餘燼眼睛裏沒有溫度，平靜的開口：“薑阿姨。”

“見到我，你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

“意外有用嗎？”薑清慈聲音沒有波。

“不管你是餘燼也好，是淩瀾也罷，跟我都沒有任何關係，我現在什麽都沒了，你見我是想看到什麽？”

“看我痛哭流涕，向你跪地求饒嗎？”

“別做夢了。”

“果然。”餘燼早猜到會這麽說。

自嘲般笑起來，笑夠了才繼續說，“你本就不覺得自己有錯，又怎麽會跟我認錯呢，是我異想天開，對你抱有太高的期待。”

“你知道就好。”薑清慈戴著手銬，從不願意反思自己。

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所後悔的也不是當初犯下的罪惡，而是自己沒有更謹慎一些，埋下了餘燼這個禍。

否則如今還能當淩太太，有不盡的榮華富貴。

餘燼點頭，輕飄飄的說：“我知道啊。”

“你這個人呢，最在乎的隻有自己，什麽夫妻之，母子之，在你心裏全是放屁，這種東西本就傷不到你。”

“但你知道……淩鶴羽是怎麽死的嗎？”

輕聲說：“我縱的。”

很輕的四個字頃刻間有了分量。

砸在心裏能聽見響。

薑清慈憎恨的盯著餘燼，不願意讓餘燼看自己笑話，刻意裝出無於衷的樣子，可的手分明是握的，到底是上掉下來的。

哪怕早就知道這個事實，真正聽見餘燼承認時，它的衝擊力依舊不可忽視。

薑清慈上為數不多的母作痛。

餘燼麵無表，一句句講著，“我知道你懷疑我，但你肯定不清楚我都做了什麽，我如何保證你兒一定會手，又如何保證死的人，一定是你最疼的兒子。”

“一條狗養了二十幾年，死的時候，主人可能都會難過一會兒，更何況是了你二十多年媽媽的人呢？”

“你不在乎也沒關係，薑萍，我隻是特別想說給你聽。”

薑清慈因憤怒而抖，心髒四周麻木的外殼開裂，逐漸崩塌。

餘燼垂眸，單純的敘述，“他太疼了。”

“被教壞的孩子放在好的環境裏，他不一定能學好，但如果將他放在無人管製，自由自在的環境裏，他就很容易變得更壞，壞到出乎你的想象。”

“你還不知道，我告訴你，淩鶴羽在海城時染上毒癮了，這一點我特別要謝你，如果不是你的放縱，他不一定有這麽大的膽子那玩意。”

薑清慈騰的站起，手重重砸在桌子上，妄想越過眼前的防彈玻璃。

此刻很想殺了餘燼。

卻無能為力。

餘燼繼續說：“當然了，我也要謝謝你的好兒。”

“如果不是繼承了你的狠辣，輕易被激起殺心，為我的計劃接上最重要一環的話，這場意外本不會發生。”

“你殺過生母，又一手策劃了那場車禍，肯定很容易理解我吧？”

“我還有大好前程，怎麽能讓自己沾上嫌疑，給你生下來的垃圾賠命呢？”

笑得很愉悅，“所以我寧可費些周折，讓你的好兒親自手，畢竟你一直教恨我，教取代我的位置，不給一點參與怎麽能行呢？”

“不過你比我狠心多了，我就算再討厭淩蓁蓁，也沒過讓人侮辱的主意。”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賤人！”薑清慈喊破了音。

終於到錐心刺骨的痛。

不斷拍打玻璃，用頭瘋狂撞著，歇斯底裏，痛不生，最終哭到不斷搐，眼淚跟鼻涕混在一起，恨不得讓別人把這顆心拿走。

可是有什麽用呢？

餘燼說：“你別以為自己進來了，淩蓁蓁他們就能高枕無憂，順利分到財產，他們沒你聰明，在淩彥那裏本討不到好。”

“他以前怎麽趕我的，現在就會怎麽驅趕你的子。”

“你心裏或許有很多話想告訴他們，還想替他們安排好以後的事，可淩明宇恨你捅了淩彥，淩蓁蓁恨你把送給別人折磨，你最清楚他們會不會再來看你。”

真諷刺。

餘燼近乎自的想，算上還是淩瀾的時候，跟薑清慈隻見過四次，卻改變了對方一輩子的人生。

但哪怕將仇人碎萬段，失去的親人都不會回來了。

站起，最後告訴薑清慈，“你知道嗎？”

“我媽媽本沒想糾纏淩彥，隻想拿到我們應得的東西。”

“如果當初你沒打算趕盡殺絕……我，我們，都不必在這個時候相見，事已至此，往後活著的每一天裏，慢慢恨我吧……”

餘燼說罷，轉推門走出去，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

薑清慈固然可恨，給了害人機會的卻是淩彥。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自私薄的男人。

後麵的一切本不會發生。

沈宴笙在門外等著，見臉蒼白，聲問道：“用不用換一天再去見他？”

餘燼搖頭：“不用。”

不願意再等了，一天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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