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麗的、端莊的、只屬于他的新娘呵……
被他久久地這樣看著,薛稚面上不由漫開淡淡的緋。輕輕推了他一下:“我有些冷,想換回來了。”
袆是為春日的大典所制,眼下還是冬日,即雖殿里燒了地龍,這一還是有些單薄。
桓羨沒允,反倒是下自己的外袍罩在肩上,目依舊貪地落在上,似是想將這個著袆的深深刻印進自己心里,可惜罩著裳,又能看清些什麼。
薛稚有些惱,低眉避開他目轉而說起了旁事:“太后病了,你這做兒子的,怎麼也不去看看。”
這話倒不是假的,自叛軍攻陷崇憲宮太后便病倒了。而他自從秦州回來,淡定地理完叛的一切后續,獎賞萬年及梁王、梁王妃等功臣,置叛黨,連那無辜被叛軍挾持起來當靶子的彭城王也寬恕了,遷往宮外王府,唯獨不曾去看這位名義上的嫡母。
桓羨回過神,語氣淡漠如窗外天寒地凍的雪:“涼了而已,也不是什麼大病,有什麼可看的。”
猶當他是介懷太后曾為叛賊所下詔書另立新帝的事,勸他道:“你不該這麼說,太后好歹育了你一場,即雖是下了詔書,可那也是被叛軍的,你怎麼能怪到頭上。”
并不知太后昔年與生母的齟齬,反倒為這個貨真價實的殺母仇人說起好話,桓羨看著蘊著擔憂的眉眼,于心間幽幽嘆了口氣。
“梔梔。”他按著雙肩,嗓音有如琴音清越和,“今天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十個除夕了,阿娘不在了,就只有你我了。”
“以后的年年歲歲,我們都要一起過,好不好?”
和他回來本也是被迫。薛稚心里并沒有多愿,卻也不好說得太明顯,只道:“那要看你的表現。”
這落在桓羨耳中自是默認,淡淡一笑,攬懷。
窗外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夜漸濃,霰雪飛舞,等待著新一年的伊始。
也正是這個時候,遠在西北的北府軍出其不意地冒雪攻陷了酒泉。
雍王與被他聯合的碎葉、于闐等西域諸國正趁著良辰吉日載歌載舞,被北府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倉惶逃竄。這一戰,謝璟盡滅雍王殘黨,命人將其執送京師。隨后又兵出酒泉,將境的西域軍隊趕出了玉門關。
……
大軍回軍之時正是建始九年的元月十五,碩大的月亮有如一玉璧高懸在似海水澄澈至極的天空,茫茫無垠的戈壁上,一隊人馬正在積雪上行進。
大漠中安靜至極,風掣玄旗,獵獵作響。遠方曠野里不住傳來幾聲狐貍的鳴。
為親衛所簇擁的隊伍中間,謝璟策玄馬,有些疲憊地扯著韁繩任馬兒將他帶往未知的歸。
他們本在回往玉門的途中,卻不慎遭遇了暴風雪,前軍與后軍阻絕,原本的七萬大軍,適才剩下這一千人馬,又在曠野中迷失了方向,只能漫無目的地行進。
漸漸的,前方視野里出現了一座集市。月溫地流淌其上,靜謐祥和。親衛興地起來:“將軍,您瞧!”
“前方有人家了!我們得救了!”
眾人皆喜,雀躍歡呼,唯獨謝璟面上憂重重。
“你們小心一些。”他道,“這里怎麼會突然出現集市,派個人去瞧瞧,是否真有人家。”
探路的斥候很快去而復返,稱此是高昌的一座小城,似才經歷了一場劫難,城中已無人煙。
他們竟然被暴風雪拐錯了方向,到了高昌的地界。
謝璟微一沉,決定率部在此小住一晚,暫做休整,明日再趕回玉門。
他策著馬帶隊朝月夜下的靜謐小城行去,因連日征戰的極度勞累已有些昏然睡,眼眸半睜半闔間,似看到那曾無數次夢的向他走來。
著紅,手持團扇,春山澹澹,秋水盈盈。
喚他:“郎君。”
謝璟此時已因極度的疲乏有些陷幻境,辨不清是真是假,卻聞靜謐雪月夜中“嗖”的一聲羽矢破空的凌厲,前方城鎮忽然殺聲震天,一支箭自高樓上疾而出,將他貫在了地上。
建元九年正月十五日,王師及吐谷渾殘部夜戰于高昌,王師敗逋,全軍覆沒。
消息傳至京師,滿朝皆驚。
作者有話說:
第93章
桓羨收到消息的時候已是元月二十, 整個建康尚且于新年的余慶之中,三日前才得了西北大捷、雍王將被押解回京的消息, 三日后, 卻接到報謝璟死、下落不明的消息,不可謂不震驚。
他不肯信,命人再探再報。又十日, 西北再度傳來消息,北府軍將周圍各個城鎮都翻遍了, 仍是未能找到謝璟其人。
反倒是有逃回玉門的小兵答,當日親眼看見謝璟中箭自馬上摔落, 滾下沙坡去了。然而彼時四周都是吐谷渾的殘部, 怕是兇多吉。
此時距離他出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西北仍未有新的消息傳來, 至此,謝璟戰死的事, 幾乎可以說得上塵埃落定。
桓羨看著那封八百里加急的軍報, 攥著軍報的手微微,幾乎將撰寫書信的麻黃紙攥破。
他從未如此慌過, 仿佛有千層海浪雄踞于間翻卷呼嘯。旋即狠狠一掌拍在了案上, 幾乎怒喝:“這不可能!”
“加派人手去找!謝璟不可能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是生就是死, 如今這般兩不見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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