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已經退出了很遠，無邊無垠的草野上，有如一條肅穆玄黑的長龍，向著邊塞上的長城行去。

薛稚被兄長擁在懷中，一直低著頭，淚水模糊了眼簾里倒映著的景，明顯的怏怏不樂。

桓羨睨一眼，心中縱有千般不滿萬般疑也只得暫且不發，唯獨攬在腰間的臂膀愈發如鐵一般，將摟得更，可饒是如此，也沒有半分反應。

“別以為賀蘭霆就是什麼好人了。”他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覺得，他沒有你，就是對你好？”

“那只不過是因為你人已在我手中，他賀蘭部的子民也在我手中，他不得已才想在你心目中留個好印象，以退為進。且不說他已有妻有子，你還不知道吧，當日他為使你金蟬殼，于懷朔城頭活生生推下個人，致使我們以為你已死去。如此殘忍之輩，會是良配？”

縱使佳人在懷，想起被一無名尸整整欺騙了一年半，桓羨仍是一陣氣窒。

天知道那會是誰的尸！他竟讓它在自己的寢殿里整整停了三個月！

聞說表兄將人從城上推下，薛稚亦是震驚和自咎，但又很快意識到這或許是他的離間之法，道：“那又怎麼樣。”

“至他還肯給我選擇，哥哥呢？從頭到尾有顧過我的意愿嗎？我同不同意，有用嗎？”

“桓羨，你從來都是這樣，把人當作你的提線木偶！卻要人甘心做這樣的木偶！”

語氣漸漸激，直呼其名。眼看二人就要爭吵起來，伏胤忽然上前稟道：“陛下，您瞧。”

二人應聲回，隊伍左側的不遠，賀蘭霆忽然打馬追了過來，就這麼隔著茫茫數里，一直與他們并行驅馳。

薛稚眼眶突兀地一酸，目紅若泣。耳畔適時響起桓羨微醋的話音：“你很喜歡那蠻子？”

不待回答，又冷笑一聲：“也是，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嘛。”

他自語說著，勒著馬韁，走到隊伍的更里側命人擋住賀蘭霆的視線。

很快，回程的楚軍就到了邊境線上。

賀蘭霆沒有再追，勒馬停在邊塞上，看著越過長城、消失在視野里的人影。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是這般，一個人在草原上奔襲百里，將遠嫁楚國和親的姑姑送出了賀蘭境。

二十年過去了，又是如此。縱使他已是然的左賢王，卻依然無法改變心之人遠走的結局。

七年前，姑母慘死于建康。

七年后，的兒再一次違背心愿地被楚人帶走。吐谷渾揮師北上，殺他族人，也全拜桓楚的所賜。

新仇舊恨，公仇私仇，殺姑奪妹，他必報之！

作者有話說：

媳婦兒有孩子了卻不知道是誰的怎麼辦？

吐的桓狗：當然是原諒。

第80章

回到秦州城中, 桓羨找來芳枝，詳細過問了這些年在異國他鄉的始末。

得知既沒有失于賀蘭霆, 也沒有與他人誕下孩子, 他心頭微松。不管怎麼樣，這一年多沒有苦，便是萬幸。

芳枝想了想, 卻是鼓起勇氣補充：

“陛下，那位左賢王雖然的確對公主有非分之想, 但對公主真的很好，也并沒有過任何不軌行為, 公主敬重他也是理之中。您不要總是用那樣的語氣去刺公主。”

“公主……其實是一個心很的人。”想起那晚雷雨夜突如其來的哭聲, 芳枝猶豫著道。

心？

桓羨眼底云封霧繞，更出火氣。

對撿來的一個孩子都如此疼, 卻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又怎能說得上心。

揮退芳枝后, 他徑直步隔壁的寢間。

這是他在秦州下榻的地方, 薛稚已被安頓了進去，院子四周皆戍衛重重, 由伏胤親自把守在院門外, 莫說是人，便是飛鳥也難得進去一只。

前車之鑒, 他終究是放心不下，擔心哪一日作戰回來又突然不見，恨不得時時將帶在邊。然而戰場上刀劍無眼的，想法便終究只能是想法。

腦海中回著芳枝方才的話, 他負手走進去。薛稚正在安置那才招募來娘喂過的小嬰兒, 將放在屋中事先備好的一個小搖籃里, 作輕，好似在對待世間最無與倫比的珍寶。

方才軍中已傳了消息來，言這孩子的母親已經去世，父親還未找到，無論如何也只能先行跟在他們邊了。桓羨走過去，隨口問：

“這孩子多大了？”

仍未語，轉去拿放置在榻上的被褥，端的是不想和他說話的態度。

桓羨面微變，卻也沒多在意，俯下逗弄著襁褓中這個多出來的兒。

才喝過的方是高興的時候，在他的逗弄下手舞足蹈，笑聲清脆，兩痕眼兒皆笑了月牙兒。桓羨心頭忽下來，溫聲道：“取名字了嗎？如若你實在想留在邊，不若就讓做我們的蓁兒吧。也還不會說話吧？我來教。”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蓁’，就是你的名字。月鹿，是你的小名。”

他煞有介事地與小嬰兒介紹著的新名字，然而小嬰兒自是不懂，只是著他無意識地笑，笑得他心里似了一灘水。

這時薛稚走過來，面無表地將薄毯蓋在小蓁兒的上，他見并無反應，略略一想，又對小蓁兒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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