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王學士的麵都未曾見過，為何一早就知道他是有備而來？”

林懷遠歎了口氣，還是問道。

“若是朋友真心相，斷斷不會貶低你的出，挑唆你的家事，我也有些詫異，你怎麽總是識人不清。”

李華盈徐徐道，語氣平淡。

林懷遠想反駁，可卻又提不起勁反駁，隻好說：“你當時為何不言明？”

“我言明你便會聽？”

李華盈微一揚眉，似是在說多此一問。

林懷遠默然，似乎確實如此。

但李華盈實在是和以前大有不同。

從前但凡對他不利的，他再反對甚至母親和妹妹再怎麽反對，也會溫細心同他講明白，絕不忍心他栽一個跟頭。

可如今，著李華盈氣定神閑的模樣，林懷遠心中有幾分憤然。

又想到他視為知己的王學士，不由氣道：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之前從未與他有過齟齬。”

李華盈緩了緩，方才說：“依我看來，這不過是三皇弟對皇兄的試探，也可以說是對皇兄和我的試探。”

林懷遠霎時便明白了其中關竅。

聖上年邁，兩子奪嫡關鍵時候，任何一點局勢變化都至關要。

李華盈作為太子疼的妹妹，的夫家若是出事，能牽製住太子幾分力。

這便是三皇子黨派的一次校驗。

“我隻想同家人平安、仕途順利，不想牽扯到黨派之爭的漩渦中。”

林懷遠拳頭，聲音有幾分氣憤。

李華盈卻是啞然失笑。

上一世他們從未有過類似的談話，但以為林懷遠都懂，他們是心照不宣。

卻沒想到他原來這般愚鈍淺陋。

“你頂著護國公主駙馬爺的名頭三年，早已在局中，更何況若無皇兄保駕護航，你當真以為一個寒門狀元三年便能穩穩坐到正五品的位子？”

從未這麽直白同他說過這些，林懷遠亦是聽得心頭一震，臉發白。

兩人沉默半晌，林懷遠臉上漸漸紅起來。

“你不過是看不上寒門子罷了，世家寒門，本就如我所說，涇渭分明！”

李華盈輕飄飄一笑，對他的指責毫無怒意。

“你若是總覺得他人低看你，實則是你自己低看你自己。”

“寒門，狀元，駙馬……大朔王朝百年來頂著這些名頭的人不知凡幾，可那些能青史長留名的人從不是因有這些名頭，既與你自傲的狀元名頭無關，也與你自輕的駙馬名頭無關。”

林懷遠繃的一鬆，怔愣看向李華盈。

“每個人都有很多份，何苦困於這些份？”

“我從不會因他人針對我，便怪罪自己生來就是護國公主，也不會去想若我不是護國公主，我是否還能得到朋友的真。”

“想那麽多如果，隻不是你過不好當下，才會有諸多設想。”

李華盈話音落下，林懷遠微微抿，有些惘然。

“可即便我不去想，可依舊有很多同僚排欺侮與我……”

李華盈將手中戲本子往桌上一放，看他的目帶著無奈。

“我皇兄生來便是大朔最尊貴的太子，可依舊有人想要欺他害他，甚至要他命。”

“更何況你一個出生江都的狀元郎，在重武輕文的朝廷之中，被排難道不是常事？”

林懷遠喃喃道：“可我是駙馬啊。”

“自然是。”

李華盈輕哧一聲。

“這隻能帶給你份，帶不來他人的尊重。你既覺得他人因你的駙馬份眼拙看不見你的才華，又覺得他人需因你的駙馬份捧著你。”

“什麽都想要，往往什麽都得不到。”

“更何況，若你不是我李華盈的駙馬，恐怕你連被排的滋味都嚐不到，隻能每日寫些懷才不遇的酸詩，這便如你意了？”

“倒也不是……”

林懷遠想反駁，可又覺得這句句確實都曾是自己的想法，甚至好些他剛剛還想過。

“多想無益，你倒不如想些快活的，比如你生來便是一頭蠢豬，那豈不是什麽煩惱也無？”

李華盈眼裏閃著些惡劣的，林懷遠聽著卻突然笑出聲來。

不知為何，被李華盈這麽從頭罵到尾，他竟然有種心中鬱氣皆散的覺。

李華盈見他慨然而笑，反倒有些意興闌珊，又懶懶去翻那戲本子。

林懷遠目追隨著水蔥般的手指。

他忽然心中突兀冒出一個問題，雖覺不妥卻又覺得不得不問。

“三年孝期，殿下為何要等？”

李華盈角一勾：“那你不願做這駙馬，為何不拒？”

林懷遠眉心一皺：“天子賜下，不能拒亦不敢拒。”

李華盈眼中含著譏誚。

明明是他自己不敢，上一世到最後還要怨到頭上，怪讓他了駙馬。

想到上一世那個傻傻一頭栽進去的自己，李華盈如今隻餘悵然。

“既然不想我等，那你又為何每月一封詩，風雨無阻地往公主府遞？”

若不是因著這些字字句句纏綿悱惻的詩，當初那個萬千寵集於一的李華盈或許真的等不到三年。

聞言林懷遠麵上一紅，頗有些坐立難安，好半天才道：

“那……那並不能算是詩……”

見他這模樣，李華盈心中最後一執拗和不解也散去了，隻覺得不耐。

“天晚了，海月送駙馬回霧凇堂。”

林懷遠還在難為，卻被李華盈冷冷一句話當頭澆了盆涼水。

他愕然看向李華盈。

可李華盈直接由鶯時扶著起，往梳妝臺去，連一眼神都沒分給他。

林懷遠麵上有些難看，還是隨著海月出去了。

走到瑤仙院門口，林懷遠方才平複了些，聲音平穩道：

“用不著你送，回去歇著吧。”

“好嘞，駙馬爺好走！”

海月幹脆利落地應聲，轉便進了院子。

看得林懷遠又莫名心梗，他目幽幽落在院中明亮的花窗上，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為何為何從不喚他留宿？

第二日。

林懷遠毫不意外地又被史參了一本，職位降了半級，還要接著掃一個月的宮道。

麵對著同僚們的異樣眼，林懷遠隻能長呼謝恩。

畢竟他那一番厥詞定罪可大可小。

因言辭不當丟了烏紗帽的大有人在，他這結果已經算是皇恩浩。

而這幾日林恩馳也收拾收拾，準備去沈家武館了。

他這一去，一月便隻能歸家兩回了。

林恩馳落拓一。

邊林墨也隻背了兩個小包袱，他打量兩眼林恩馳神。

“公子，可要再去同夫人道個別。”

林恩馳深深看了一眼遠約可見的玉璋堂，輕輕搖了搖頭。

“昨日已經同母親說過了，不必再去惹厭煩，還是去同嫂嫂說一聲吧。”

說著他便邁步往瑤仙院去，隻是剛走幾步。

便見前方夏梨玉著個肚子，慌慌張張地往往大門去，後帶著潤竹和夏桃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