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謝蘅蕪醒來時,邊一如前幾日一般沒有了蕭言舟的影。
但似乎仍有不同。
往常榻邊早是一片冰涼,今日竟還有些暖意。
是走得晚了嗎?
想到蕭言舟被磨得睡不著,謝蘅蕪很是壞心眼兒地彎了彎。
慢吞吞爬起時,聽到去洗室的宮人驚訝道
“呀!這里怎麼這麼呀?”
隨后便是小聲抱怨昨夜當值的宮人手腳,連地上的水都不記得干凈。
們的聲音并不大,但昨夜過后,謝蘅蕪對洗室傳來的聲音都有些在意,便仔細聽了一會兒。
垂眸,大概是到心虛。
那哪是宮人做事不小心,分明是蕭言舟進去后弄的。
說起罪魁禍首……那還是呢。
謝蘅蕪輕咳一聲,洗室立刻安靜了下來。
片刻后,有輕輕腳步聲靠近,宮人在床幔外小聲詢問
“娘娘可是睡醒了,要婢子去喚梨落姑娘進來嗎?”
回答的是一片寂靜。
又輕輕喚了幾聲,見謝蘅蕪不曾回應,暗松口氣。
想應當沒有吵醒娘娘。
午膳過后,謝蘅蕪去了壽安宮。
崔太后等了這些天,終于等不住了。昨日嬤嬤來時,話里話外地打探,讓費了不心神應付。
與蕭言舟,抑或是……自己,等得就是這一天。
因為這幾日基本都呆在拾翠宮中,大概是接的機會多了,不時就會在視線范圍看到一些字條。
大意便是催促趕手,莫誤了時辰,不忘再威脅一番。
這些字條都是用特殊字符所寫,尋常人看不懂。至于是何人所為,顯然不言而喻。
打定主意要與崔太后虛與委蛇,抱的便是借刀殺人的目的。
崔氏與南梁縱使真有合作,想來雙方都不會互相信任。若是崔氏自己到威脅,想必會毫不留地除掉這個并不值得信任的盟友。
他們雙方攀咬之際,又哪還顧得上謝蘅蕪呢。
至于小桃嗎……是誰的人也不重要了。
既然被送到蕭言舟那兒,便早是個棄子的結局。
登上轎輦時,天忽然沉下來。等到謝蘅蕪方踏壽安宮一步,轟得一聲,天際響起沉悶冬雷。
所有人都是一怔,連嬤嬤都忘了神,愣愣看向灰暗的天空。
活了大半輩子,卻是第一次聽著冬雷。
冬雷……那可是不祥之兆啊。
許是因此緣故,今日的壽安宮比往常還要抑沉。
崔太后穿著一
半舊不新的繡云錦袍,站在書案后寫字。
崔太后年輕時也如崔秾一般,是名滿京城的才,更是寫得一手連翰林院博士都為之贊嘆的好字。
盡管謝蘅蕪已經站在了不遠,但還是垂首專心于紙上勾畫,沒有半點要搭理的意思。
謝蘅蕪早已料到會給自己一點下馬威,也不惱,索悄悄打量。
其實崔太后保養得宜,看起來至多不過三十多歲。然低眸時,眼尾的歲月痕跡卻再難掩飾。
沒有了偽飾的和藹笑容,整個人瞧著不怒自威,甚至有些沉。在這一刻,謝蘅蕪可算琢磨出來蕭言舟那副模樣都是與何人所學了。
崔太后落下最后一筆時,窗外又是一陣雷。
悶雷滾滾后,是近而響的炸雷,仿佛要破窗而。
一旁的侍本就為此時沉悶氣氛張,被驟然雷聲嚇得手一抖,捧著的茶盞墜地。
清脆的碎裂聲仿佛比雷聲更嚇人,
寒乍然亮起,照亮了崔太后半邊側臉。
凝眸于紙上,最后一筆是懸針。然雷聲響起時,心神一震,手腕一施力,在紙上留下了一大團墨暈。
原本堪稱完的帖子,因這一筆盡毀。
崔太后面無表地放下筆,接過嬤嬤遞來的帕子手,視線瞥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定在安安靜靜立在那兒的謝蘅蕪上。
“不懂規矩的東西,打發了。”
大概是有段時間不曾說話,崔太后的聲音嘶啞,更是可怖。
那跪著的人抖得更厲害了,卻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很快就有五大三的嬤嬤進來,將那侍拖了下去。
謝蘅蕪側目看去,侍早已嚇得涕泗橫流,大張著卻沒有一點聲音,目哀戚地往看來。
四目相接時,謝蘅蕪心頭也似落了道驚雷。
那是……宮宴上為倒了酒的宮。
這大概是崔太后在謝蘅蕪面前最不曾偽裝的時候,目始終落在上。
仿佛方才那句話,是對說的。
謝蘅蕪緩緩收回視線,向上一福“妾拜見太后娘娘。”
崔太后并未理會,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書案上散落的紙筆。
謝蘅蕪蹲麻了,都不曾聽崔太后喚起。
倒是視線中出現了一雙暗繡錦靴。
冰涼的指尖掐住了下,留長的指甲微微嵌臉中,帶出些許刺痛。
謝蘅蕪被崔太后著下頜,被迫抬起臉。
這母子二人,怎的都喜歡掐人臉呢!
謝蘅蕪垂著眼睫,并不曾去直視崔太后。聽后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混雜著悶雷聲,像是來自極遙遠的遠方。
“可還認得嗎?”
謝蘅蕪眼睫輕著,細聲細氣答道
“回稟娘娘,妾認得……”
崔太后意味不明輕哼一聲。
“認得便好。”
“那日的事,是哀家做得不好。這背主的東西,竟瞞著哀家串通了秦王。”
“你今日也看清了,哀家已命人毒啞了的嗓子,拔了的舌頭,除了這張胡唚害人的。”
謝蘅蕪心中冷笑,崔太后這手轉嫁禍名可謂陋至極,偏生誰都不可能對此發表意見。
宮被以懲罰的名頭奪去了辯解的能力,還當著的面被滅口,可不就是崔太后在明晃晃地威脅。
威脅斷了別的念頭,否則便是同樣的下場。
在這后宮,崔太后要碾死一個人,簡直輕而易舉。
崔太后著謝蘅蕪的力道又大了些,留了幾寸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里,而無名指與小指上的護甲則有意無意地在頸側輕刮。
崔太后垂目,漫不經心道“哀家相信,你不會聽信那些胡言,人認為是哀家害的你吧?”
“何況……皇帝那日夜回來了,秦王那畜生到底也沒得逞,如今也廢了。”
是……蕭言舟那日是回來了,可若是沒有呢?
那麼崔太后手中就有了一個能徹底拿的把柄,從此不得不聽所令。
謝蘅蕪面微白,看得出來是強裝的鎮定。
“哀家想……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怪哀家吧?”
謝蘅蕪覺得自己的下半張臉都被針刺著一般,寒又疼痛。
僵著脖子,艱難地搖了搖頭,聲道“妾……妾不曾怨過太后娘娘。”
崔太后半不地笑了笑“那便好。別以為皇帝封你做了宸妃,就可以與哀家對著干了。”
崔太后這才愿意放過,驟然松了手。謝蘅蕪立時垂下頭去,兩似是一,跪了下去。
“這幾日皇帝也都不曾來看你吧?”
崔太后回往書案走,一面慢悠悠道“哀家聽說了,你宮里有個人得了皇帝喜歡,皇帝這幾日都在自個兒宮中呆著,看來是新鮮得很。”
“娘娘……”
謝蘅蕪低垂著頭神未明,但聽聲音卻是哀哀戚戚,像是哀求崔太后不要再繼續講。
“哀家可以幫你。”
崔太后又鋪開一張嶄新的紙,招手道“過來給哀家磨墨。”
謝蘅蕪應一聲,大概是蹲了太久,又跪了一會兒的緣故,起時趔趄了一下,險些跌坐下去。
崔太后抬目看一眼,眸底譏誚一閃而過。
謝蘅蕪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側,挽袖開始磨墨。
墨條與硯臺發出有節奏的聲,窗外天又沉了幾分。崔太后執筆足了墨,一面寫,一面說道
“哀家這里有一味香,聞者即被催竅。”
“太后娘娘,這……”
“放心,不會傷了皇帝,不過是……”頓了頓,手腕一轉,帶出漂亮的一勾,“不過是讓皇帝更你一些罷了。”
謝蘅蕪適時出害怕又心的神“可是太后娘娘,陛下不能聞到熏香……”
“你不必擔心,此香無無味,你將它添在何,它便是什麼氣味。”
崔太后說著側目瞧了一眼,笑道“你上的香陛下不正喜歡嗎?”
“太后娘娘,妾……妾還要再想想……”
“哀家不是在與你商量。”崔太后語氣和,卻令人不寒而栗,“你最好聽哀家的話,別想著做什麼旁的事,明白嗎?”
最后一字出口時,外頭又響起一聲炸雷,隨后嘩地落下大雨來。
亮起的寒將謝蘅蕪的臉映照得慘白。
嬤嬤適時上前,將一個巧的玉瓶遞上。
謝蘅蕪著手接過,默默塞進了袖中。
“太后娘娘,其實妾……還有一事想了許久。”
猶猶豫豫說著,視線不住地往嬤嬤上飄。
“有什麼話現在說就是。”
“太后娘娘……”
崔太后寫字的作一頓,頭也不抬道“你下去吧。”
嬤嬤擔憂“太后娘娘,老奴還是留著吧。”
“宸妃還能害了哀家不?”
嬤嬤妥協,低頭行過禮后,腳步輕輕退了下去。
“說吧,什麼事。”
謝蘅蕪噗通一聲跪下,揚起的聲線中帶著抑制不住的抖
“太后娘娘,有人想害您!”
唰啦。
窗外雨聲更大了,鋪天蓋地般,將的聲音湮沒其中。
「我們阿蘅和太后周旋,也是有原因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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